黑暗里,沈晚晴退后了一步,随后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细长的烟来,火光亮起后她缓缓抽了一口,而沈母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有些恍惚——
曾经,晚晴是那么乖巧的一个女孩子,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有些不能接受,一下子就哑了声音:“晚晴,怎么抽上烟了,对女孩子不好。”
“不好。”沈晚晴甩了一下波浪长发,不在意地笑了笑:“妈,你知道什么才是对女孩子不好吗?”
沈母愣在当场。
沈晚晴轻轻地笑:“是没有一个好的娘家可以依靠,妈你也看见了,今天王可如有多威风,全青城的人都知道她娘家人来给她赔不是了,看看,这就是有钱的排场,没钱没势就注定要被欺压的。”
沈母轻声说:“难道这不是安西能干吗?太太娘家是有钱,可是当初她也选择嫁给了一无所有的顾先生,她也是吃过苦的。”
沈晚晴的声音一下子就尖锐了起来:“那您的意思是我不能吃苦了?”
她冷冷一笑:“妈,我倒是不知道你现在一心都帮着旁人。”
沈母气得身体微微颤抖,她很轻地说:“晚晴,是安西让人救了你,做人不能没失了公道,再说顾家对咱们一直不错。自小安西就很懂事儿,你还记得吗她总是把自己的裙子给你穿。”
“当然记得。”沈晚晴特别地激动:“可是妈你忘了,我一次也没有穿过,我讨厌她施舍一样地对我,我讨厌低人一等,我讨厌别人说我是佣人的女儿。”
沈母的嘴唇张了张,而后艰涩地开口:“那些漂亮的小裙子安西一次也没有穿过啊。”
沈晚晴冷笑:“妈,你真容易满足。没有穿过那也是别人的,只有自己买得起才是真的,不是吗?”
她姿态好看地夹着烟,“看,我现在什么都有,吃最好的料理,穿最贵的衣服,住最好的酒店,我早就不是以前看人脸色的沈晚晴了。”
沈母看着她的样子,不能接受。
沈晚晴也懒得和她说话,只是从皮包里抽出一叠钱出来,大概有十来万的样子应该是早就准好了的。
她说:“自己在青城租个房子,我每月给你一万块,以后别在顾家当下人了。”
沈母看着那些钱,再听着自己的女儿一口一个下人的,心里犹如被针扎了一下。
她在顾家,也没有人把她当成下人,安西看着她都叫阿姨,平时也是笑嘻嘻的,还会让她给做桂花糕吃,偶尔还会提几件时髦的衣服凶巴巴地让她换上她不换她就说她太保守这样会找不到老伴的,她不要什么老伴,她就想跟着先生太太侍候着,先生人好,太太看着不好处其实心肠很软……
钱,她也喜欢,但是面前的钱有些烫手。
沈母伸手,轻轻地抚着那些钱,很慢地说:“妈妈有钱,我给你存了十多万嫁妆。”
“呵,十多万,够什么呀。”沈晚晴笑了笑,随后有些不耐烦地说:“总之这钱拿着,不要再出去做事了,平时多保养保养,少不得我以后还要结婚,我不想别人看着你灰头土脸的样子,说我是下人的女儿。”
沈母一边听着一边就恍惚着。
许久,她轻轻地笑了笑,“晚晴,你是想要妈妈也过上富太太的生活吗?”
沈晚晴淡笑,“算是吧。”
沈母把那些钱推了推:“可是这些钱,可能不够。”
她抬眼,直视沈晚晴:“知道么,富太太不是那么好养的,妈做惯了事情闲不住,再说养出太太那气质来大概一个月一百万也不够,何况一万块钱。”
她没有说的是,她在顾家做事,一个月就有两万块,吃的用的都挺好,就是住的也是单独的一间套房,一天工作八小时其他的时间她都是自由的。
她这样说,沈晚晴就恼恨起来:“一百万,我去抢么!妈,你不要不知足了,多少子女一分不给照样……”
沈母打断了她的话:“晚晴!”
她的声音有些严厉,沈晚晴愣了一下。
她妈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看着她不敢置信的眼神,沈母这才缓缓开口:“晚晴,你对妈提了要求,那现在妈也对你提一点,以后不要和那些结了婚的男人混在一起了,我上次无意中听先生太太说你和安西的大舅处在一起,刚才我也见到人了……妈要你和他断绝来往。”
沈晚晴的脸色不好看。
一会儿,她冷笑:‘妈,王总是我的客户。’
沈母生气了:‘他是哪门子的客户,你不要把妈当成傻子。’
沈晚晴不想说话。
两人沉默着,气氛很压抑。
许久,沈母又问了一遍:“你和他分不分?”
“什么分不分的。”沈晚晴不承认:“都说是客户。”
她又看向沈母:“妈,你倒底明不明白一个人打拼的辛苦啊,现在不是以前了,没有一个秦家帮我了,我是一个人,你知道我如果不结交一些权贵男人,我永远都出不了头。”
沈母气得全身都在颤抖:‘那你是不想改了?’
沈晚晴冷笑起来:‘改?妈,我有什么好改的?咱们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就知道责怪我,而对别人你就宽容得很,你现在大概很喜欢顾安西吧,可是你知不知道她把她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送到秦思远身边了,这和针扎在我心上还要难受,可是你呢,就知道帮别人,妈,我才是你女儿,她不是。’
沈母微微闭了眼,感觉心绞痛了一下。
二十多年了,她生下这个女儿亡夫就离开了,一个人含辛如苦地把她带大,最后……
她又想到了晚晴20岁生日那天,她买了一个小蛋糕,可是晚晴看都不看一眼。
沈母笑了,笑得流下了眼泪。
她慢慢地朝着前面走,越走越快。
‘妈。’沈晚晴叫她,她不应。
沈晚晴快跑几步,拉住她的手:“妈,你必须听我的安排。”
才说完,她的脸蛋上就挨了沈母一个巴掌。
她愣住,好半天才出口:“你打我?”
沈母面上尽是木然:“这一巴掌打完,咱们母女情分就算是完了。晚晴,以后你好自为之吧,妈妈再也管不了你了,也不想管你了。”
沈晚晴轻轻地抚着面孔,盯着她的妈妈看。
自小到大,她妈妈一直愿意隐忍,一直愿意奉献,现在却是不愿意了。
她喃喃地说:“妈,你中了顾安西的毒了。”
沈母失声尖叫:“是你自己走了歪路,你变得我不认识了,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的女儿。”
她一边尖叫着说,一边后退,然后跑得飞快……
前面,一辆车子车前灯亮起,只听得砰地一声——
沈母的身子飞起,随后尖锐的刹车声音。
还有血花在黑夜里溅起,如同暗夜里盛开的血色玫瑰……
沈晚晴尖叫出声:“妈!”
她跑过去,想扶起沈母,但是她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啊。”她嘶声地叫:“救救我妈!”
车上下来人,察看了一下立即就拨了120……
一个小时后,沈母在云熙医院抢救,挺危险的,一个脾脏破裂,手术的是云熙医院的一个大主任,人在休假中也被薄教授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顾云天和王可如也匆匆赶过去了,在手术室外面等着,沈晚晴也在,双方见了面没有说什么话……
大约到夜里一点时,过道那边起了阵骚动,护士过去看了一下回来对着顾云天说:“是些记者,有七八个,想过来采访一下。”
顾云天皱眉:“这有什么好采访的。”
护士看了一眼沈晚晴,慢慢地说:“他们想采访一下沈小姐,说是知名画家和母亲争执才发生车祸,现在车主很害怕,怕起诉。”
沈晚晴抬眼,喃喃地说:“他们还说什么,他们有没有问我是不是下人的女儿?他们有没有问起我的身世?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逼得我走投无路?”
王可如听不下去了,斥责:“晚晴,你妈妈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帮人做事就不是人了吗?同样是做事情拿工资的。”
沈晚晴有些恍惚:“不同的,根本不一样,你们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的。”
顾家夫妻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此时此景,只觉得她无药可救。倒是小护士多了句嘴:“我妈妈以前也是帮人家做事的啊,主家很好就干得长一些,不好就去工厂做工,其实都是一样的啊,饭店也有厨师,饭店也有铺床叠被的,这事情其实是一样的啊。沈小姐,你自己不在意了就没有会在意的。”
沈晚晴的面上出现一抹狰狞:“你知道什么?”
小护士吓住了,半响挤出一句话来:“你凶什么啊,别人又不欠你什么,你自己自卑别害别人啊。”
说完,扭头跑了。
王可如对着顾云天说:“这姑娘不错。”
顾云天拍拍她的手,坐下揉着腿,很温和地说:“可如,你去和那些记者说一下,让他们不要过来打扰手术,至于别的,就按交通法则来,该是金凤这里的责任就我们负,绝不会对方为难,你去说一下,对方大概也吓坏了,人也是无辜。”
王可如点头:‘行,我去说一下。你不舒服的话我去让护士拿个热水袋给你焐一下,你这腿劳动了一天了。’
顾云天温柔地笑笑,“不碍事的。”
王可如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行,我去了。”
她离开时,又看了一眼沈晚晴,轻声开口:“晚晴,如果你实在顾不过来,你妈妈我们可以照顾的。”
她怕,总有一天老金凤会被女儿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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