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天的晌午时分,一辆高档轿车缓缓地经过麓江的左岸然后稳稳地在河岸边的天心小区2栋东单元外停住,一个眼戴墨镜的高个男青年从前排副驾驶位置上首先下车,然后急速地站到后排车门前,一手轻轻地向外拉开车门,一手搭在车门边缘,恭敬有礼地向车内说道:“陈老,到了,您请下车”。
随即,从车内下来一位耄耋老者和一个妙龄少女,少女紧跟其后,一路搀扶着老者颤颤巍巍地向2栋东单元走去。
也许是听到了汽车的声音,也许是她一直在等待汽车的到来,与此同时,从2栋东单元102室迎出来一位衣着干净整洁、身材瘦削纤细、五官算不上精致但清爽周正的中年妇人,她正是芳草,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
昨晚,她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被告之今天上午九点后不要出门,将有一位年近百岁的针灸专家来为其下肢瘫痪的丈夫进行义诊。于是,她就一早收拾完家务,竖起耳朵张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待着义诊专家的到来。
将陈老一行迎进客厅落座后,芳草为来客端来了茶水,茶叶产自滨湖的一处孤岛上,号为独岛银针,是昨晚按照电话里陌生人的指引临时从专卖店购买的。这种茶叶与一般茶叶大有不同,看似平平无奇,但经八、九十度的沸水冲泡,叶片顷刻就会不断舒展开它清颀和优美从容的姿容,自是让品茶者禁不住将水中的茶叶想象成一位秀美的女子,长袖飘飘、气若幽兰。
陈老看着眼前的茶水出神了好久,他轻轻一叹道:“芳草女士何必这样破费,老夫知道这种茶叶价格昂贵,非一般百姓能够消费,但今日回乡能品味到家乡特色,以消思乡之苦,老夫也很欣慰”。
休息片刻后,陈老一行进了患者的卧室,患者是芳草老师的丈夫罗跃进,一个身材高大身躯微微发福但面容却近似女人一样白皙的中年汉子,此刻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陈老问过病情就吩咐芳草他们将患者罗跃进掺扶着趴卧在床上,边按边探问有何感觉,检查完毕,陈老才缓缓说道:“罗先生的病是因腰椎早有陈伤,摔伤只是诱因,罗先生,是否?”
“你说什么?”,罗跃进眼含怒气地瞪了陈老一眼,然后又偷瞄了一下自己妇人芳草的表情,嗫嚅了半天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插队的时候挑重担扎伤的”。
“哦,是这样,罗先生你可不知道,你这一声‘不知道’可让自己白受了这些年的苦,也让芳草女士白白为你受了十几年的罪”。
陈老的这句话让满屋子里的人都把目光投注在陈老的身上,期望解开心中的疑惑。芳草也一样,尽管她老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腰椎受过伤,但她也没能将丈夫瘫痪与腰椎受伤联系起来,一直认同丈夫瘫痪是摔伤所致。
“罗先生,老夫不解,这有什么可以隐瞒的,要是当时罗先生当场就说明了自己腰椎受过伤的病史,医生可能就不会误诊了,你也不至于遭受这十几年的苦”,陈老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比的吃惊与惋惜。
“陈老,那现在我丈夫的病还有好转的可能吗?”,芳草现在只希望找到治愈丈夫瘫痪的良方,于是就心情急迫地捉住了陈老的衣服,满怀期望地等待陈老的回答。
“芳草女士你莫急,依老夫的经验,罗先生虽错失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迁延时日过久,但好在你一直为他按摩,活泛了血液与经络,为他的康复打下了基础,罗先生还有康复希望”,陈老的话终于让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芳草此刻已见热泪在她眼眶边摇坠。
“如此,就拜托陈老了”,芳草捉住陈老衣服的手一直不肯放松。
此刻陈老却吩咐妙龄少女道:“妞妞,将太爷爷的器具拿出来,我要为这位罗先生做一次针灸试试,芳草女士请你一定要认真观摩”。
但此时罗跃进却从床上坐了起来,态度坚决地说道:“针灸?那就不必麻烦了”
“罗先生这是为何呢?”,陈老问。
“还不是瞎折腾”,罗跃进短短的几个字让陈老和大家都十分尴尬,大家都把眼光瞄向芳草,试图找到答案。
芳草有些苦涩地笑了笑:“陈老,您别怪,这些年我请了许多医生帮他扎过针,都没有效果,所以他有些抵触”
于是,芳草就趋近床边,柔声对罗跃进说道:“跃进,今天与之前的诊疗不能同日而语,陈老是我国医学界的泰斗,多少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想求见一面都难于上青天,这样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啊,你要不相信的话,我请陈老先给我扎一针试试?”
罗跃进沉默不语。
“陈老,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给我扎一针试试,让我体会一下针灸的感觉”,芳草诚恳地请求起陈老来,其实她的潜台词是:这样也许可以打消跃进的顾虑。
“芳草女士真情感人,如此甚好,老夫看你面容有些枯黄,定是胃内有疾,你今日仔细端详,此后自己一日一试,不出半年,胃病即愈”,倒是陈老朗朗落落,一口就答应了。
于是,陈老示意芳草坐于床边将裤腿上挽,又接过曾孙女递来的酒精药棉在芳草的足三里穴道处擦拭一圈,然后凝神静气轻捻银针往蓝心的足三里一捻,霎时芳草即感胃部有温润之气上涌,继而下腹咕咕而鸣,像卸却了重负一样,变得舒坦起来,即使室外凝气成冰,芳草的额上仍渗出了几粒汗珠。
芳草不由一气长吁,欢畅无比:“太舒服了,谢谢陈老”
继而,芳草又转向跃进规劝道:“跃进,陈老扎针清爽无比,今天是你百年难遇的机遇,我知道你不会放弃的,对吗?”
罗跃进也许是刚刚亲眼见识了陈老的针法,也许内心里还真的意识到今天机会难得,就轻轻地“哼”了一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芳草见状,就请陈老再次为罗跃进针灸。
陈老颔首而笑道:“罗先生,你也是要给个糖果才肯去上学的”
陈老的玩笑可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俄倾,陈老示意罗跃进坐近书桌,将左手平放书桌上,并为其木火穴进行了消毒擦拭,然后左手搭住罗跃进的掌背,右手轻捻银针往跃进的木火穴一捻,白色的银针就这样扎进了跃进的木火穴,银针的针尾甚至还轻轻的来回颤动。
“第一次限时六分钟,罗先生,不舒服就告诉我哦?”,陈老瞄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罗跃进的反应。
“酸麻胀痛不?”,一会陈老问道。
“是,麻,又胀了”,跃进给出了回答。
“好,罗先生,你下肢知觉尚存,你还有再次站起来的希望”,陈老的一席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尤其是芳草像捡了一个宝一样,眼睛里的光突然变得格外明亮。
针灸完后,芳草按照陈老叮嘱掺扶起丈夫罗跃进挨着床边进行了一会活动,无意中,芳草突然发现自己掺扶丈夫的手臂没有像以前那样吃力了,难道他的腿开始能着力了?于是她有意地放松了掺扶丈夫的手臂,丈夫罗跃进竟然坚持了二三秒。
“我的天啦”,芳草不禁一声惊呼。
这样神奇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一个下肢瘫痪了十三年的患者身上,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是真实的事实呢!
而再次回到客厅的陈老却没有芳草他们这样兴奋,他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芳草女士,你且莫要这样早高兴,你丈夫的病治愈的希望确实很大,但因拖延太久非一日之功所能见效,而老夫年事已高且又行程匆忙,明日就要离开滨湖,确让老夫作难”
“您老明日就回去,我丈夫之疾岂不将半途而废?”,芳草语显焦急。
“此正是老夫所疑虑之处”,陈老道。
“您老一定设一周全之法,断我丈夫之顽疾”,芳草已眼含泪珠了。
陈老听完芳草的请求,再次沉吟不语,移时张目而道:“老夫今日破例教你一套针灸之法,你按老夫所嘱自行对你丈夫针灸,三五月既有奇效”
芳草喜不自胜,就欲叩头致谢。
陈老曾孙女赶忙掺住芳草:“芳草老师,你知道不,这套灸法是我太爷爷的衣食之本,轻易不肯示人的,你造化大了”
“非也,妞妞呀,你看芳草女士为了医治丈夫顽疾,历时数十年,四处遍求良医,能不令人感佩?老夫是行将就木之人,一身医术当传之四海才是心愿,艺当传于有缘之人啊”,陈老的感慨引发了大家无穷的唏嘘。
“芳草只是尽一个为人妻子的职责,真的不值一提。陈老今日倾囊相授才让我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芳草满怀感激地回应道。
“芳草女士,我们言归正传吧,首用木火穴,左病取右,右病取左。针尖向小指方向斜刺一至二分,针感为微酸疼痛。行针前仔细观察寻找发青发乌的点,找到后在此下针。
注意第一次限时六分钟,五日后限时三分钟,又五日后限时一分钟。
操作步骤是:先决定针刺穴道,为木火穴,进针后如患者有酸麻胀痛等感觉,即为得气。然后一面捻针一面令患者稍微活动,病痛便可立即减轻,表示针穴与患者之患处之气已相引,达到疏导与平衡作用,可停止捻针,视情况留针或出针。特别要强调的是即使患者行动困难,也要由他人掺扶活动,使针与患者之气相引,疏导病邪”,甘老语调沉缓,对着书桌上的针灸铜人像,边说边向芳草做着演示。
演示完毕,陈老回到客厅稍歇一会后即提出告辞。临行,陈老让曾孙女将一套针灸器具与一些针灸书籍赠与芳草。
陈老的这一细致入微的举动让芳草更加感念陈老的恩德,一旁她的丈夫罗跃进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虽然没有言语但感激之情仍写满他的双眼。
见陈老一行实在留不住,芳草在略有犹豫后还是掏出了早就准备的酬金,不想却遭到陈老的严词拒绝。
“老夫非为酬金而来,是应故人之邀回乡省亲,顺便教你一套灸法,如此而已,如此而已。韶光易逝,回首少年骑竹马,回乡却是白头翁,你们后辈要且行且珍惜,唉,子在川上日,逝者如斯夫”。
陈老言语里不经意间的感怀竟让芳草内心产生一阵轻微的颤动。
芳草握着平生第一次没能送出的酬金百感交集,她自知陈老一行行色匆匆,留也留不住,只好含泪相送。
目送着陈老一行人的汽车绝尘而去,芳草才想起,自己竟对陈老一行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还没回过神来,而且让她疑惑的是,从言语谈话间看,陈老对自家的情况一清二楚,他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呢?又是谁将陈老请到自己家来的呢?
她给不了自己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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