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在家,我们并不感到意外,但她竟然在厨房里正做着丰盛的晚餐。看到这个情景,我想,我们彻底完了,根本没有半点胜算的机会。在我所认识或听说的要离婚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人会有这么好的胃口,而刘佳竟然做了好几样菜,那原因只有一条,她在庆祝自己的胜利,她要与许东完成最后的晚餐,看来,我们即将实施的各种努力终归会是一场无用功。明明却不在,大概是上学还没有回来。
刘佳看到我们没有半点惊讶地表示,她冷冷地,没有一丝笑容。我轻轻地捅了燕子一下,示意她上前招呼一声。我和许东则进到里屋坐下。
我听见厨房里的对话。“嫂子,忙呢,我来帮你吧!”“算了吧,我就知道许东找援兵去了,没有用,我已经决定了。”
我看看身边的许东,他冲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心想,今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燕子走了进来,她冲我做了一个鬼脸,我没敢作出任何回应,因为她的身后刘佳也跟了进来。我忙站起来,暗暗地拽了一把许东,但他没有动,我只好自己叫了声嫂子,感觉声音异常地干涩。刘佳根本就不正眼看许东,她冲着我点点头,然后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屋子里很宁静,这让我确信今夜一定会有暴风雨,并且我还可以肯定地说许东的问题太不好解决了。过了片刻,没有人说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气氛太压抑了,看来必须有一个人率先打破这僵局,既然要对仗,就不能这样干耗着,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许东当然不能说话,那只会引起矛盾的激化,所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只能是我和燕子了,而燕子又比我有优势。于是我给燕子使了个眼色,她却跟没有看见似的,继续沉默无语。我暗暗生气,许东请你来,你答应得倒快,可现在却又一言不发,整个一个纸上谈兵。没有办法,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为了对得起朋友,这条命我是豁出去了。
“嫂子,那个……”我话没说完,刘佳就抢过话头,“别说了,我知道你们俩来是为了什么,我看没有商量的余地。”
对待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的人,国民党是严刑逼供,而共产党则采用迂回作战的心理攻势,我决定选择后者,于是,我说:“你们俩的事,我想我和燕子劝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只是我们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为了孩子要与许东离婚,恐怕许东也不太明白,你说说你怎么想的,一来我们只想听听,二来也让许东作个明白鬼。”
刘佳没有直接回答我,她问燕子:“你呢?”燕子表示自己也想听听。于是,刘佳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了。刘佳说话象演讲,虽然所言所论大多并非出自她的想法,但经她口说出,也颇有煽动力。我聚精会神地听,就象是在辩论会上似地那么紧张。
刘佳说的话与许东的陈述并不吻合,这点令我很奇怪。她是这样说的,关于为了孩子而离婚的问题与东西方习惯并没有直接关系,但三毛为什么会这样说呢?她实际说的是关于女性的问题,孩子是女人的,尤其是中国女人的最大障碍,她并不希望中国妇女因为孩子的原因而遭到婚姻的束缚,女性应该解放自己。但同时,她认为女人的最大寄托还是在孩子身上,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西方的女性由于不受束缚,所以她们很大程度上可以两者兼得,而中国女性则委屈求全,这样她们就丧失了解放自己的可能。孩子成为她们无勇气实现自主的借口。
我为许东而悲哀,原来他竟然不明白刘佳提出离婚的真正原因。我知道现在已经不存在什么崇洋媚外的可能了,这是女权主义在作祟,这场战争的性质已经变了,变成一场关于男人与女人的争斗了。我明白现在局势异常严峻,不用问,由于战争性质的变化,燕子一定会倒戈投降的。我可怜地看着许东,发现他竟然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完了,这人已经彻底废了,他本来就是一个怕老婆的人,现在更没有指望了。我只能孤军作战。
其实,当时的我并没有考虑自己为什么要把战斗进行到底,于是,我单枪匹马地向刘佳挑战:“明明真惨,他成了你寻求自主的借口,正好与你刚才的理论相反。你总不能为了反驳那个理论而要离婚吧?”
“这么说,你认为有孩子在我就不能离婚了?”
“当然,”我肯定地回答,“如果不存在任何感情矛盾的话。”
刘佳点点头,她笑了,看了看燕子,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看燕子,但更奇怪燕子为什么始终一句话不说,这可不是她的作风。
“如果父亲不负责任呢?”刘佳的语气象是在与我探讨。
这时,我好象才发现了症结所在,我想我有必要对许东提出忠告,然后,许东向刘佳做个保证也就万事大吉了。我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申请职照,办个专门为人解决家庭纠纷的公司,这种公司投入少,客源却多,何乐而不为。我决定回去与燕子好好商量一番,但眼前的事必须先解决了,权当实习了。
我对许东说:“许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以为不虐待,也不溺爱孩子就行了吗,你要关心孩子,别整天就干自己的那点破事,也不理明明,这象一个家吗?家庭不但要有夫妻之情,还必须有母子与父子之情,缺一不可的。你要这样下去,明明还能感觉到家的温暖吗?快点,向嫂子保证,以后一定要给明明家的感觉,瞧明明是多好的孩子啊!”
教育哥们是一件非常过瘾的事情,我喜欢这样的工作,可以树立自己的威信,哪个当官的不是从自己身边的人入手。许东果然有所感触,但他好象还有些不服气,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我怎么就不关心明明了,我怎么就不负责任了?”
我感觉事情要坏,这两句反问完全可以引发战争的全面升级,我正要用自己的唾液飞溅之术熄灭那导火索,但为时已晚,刘佳的嘴中已射出了子弹:“燕子他们也不是外人,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咱们为了孩子而结的婚,你是不是很不满意,从情绪上就能看出来,整日里还象以前似的那么闲散,怎么为孩子作出榜样?”
我觉得刘佳有些违反事实,许东自从结婚以后,他就与我们这帮哥们疏远了,我们说话必须尊重事实,于是我站了出来:“不会吧,许东早不是以前那样了,若他真的不常在家,恐怕也是工作忙的原因。”
“别拿工作忙与我说事,那是借口,那明明要这个爹干什么?一个男人要是这点都做不到,还能维持这个家吗?”刘佳说。
这个女人太厉害了,我觉得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只好用以缓兵之计:“许东,听见没有,若是这种情况,离婚后你也得不到明明,而孩子必须是有父亲的,那样才能健康。”
许东的态度很令我满意,他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也是,孩子吗,怎么能没爹呢?”
“这就对了,”我认为自己大功告成,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于是我继续煞有介事地说:“没有家庭关系,你这个父亲当着也没有意思啊。”
许东笑了,他冲着我,闭上嘴神秘地笑着,弄得我莫名其妙,我看了看旁边的两位女性,她们也在笑,燕子头低着,脸红扑扑的。我感到了一个阴谋在我身边弥漫。
刘佳笑着说:“燕子,我们完成任务,该你的了。”
我看着燕子,她低头细声细气地说:“我,我有了,是你的……”
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场骗局,是针对我的骗局。我要成为爸爸了,虽然是一个不太聪明的父亲,我还是很高兴。但现在这样的局面令我很尴尬,我必须做出一个特别的表示:逃跑。
我一下子站起来,抱起燕子:“走,咱们走。”
刘佳很惊异:“干什么,吃完饭再走,我打电话叫明明。”
“对不起,明明我已经不关心了,我要的是自己的孩子。”说着,我拽着燕子飞也似地逃出许东的家。
我很清楚,燕子为什么要设下这个局,我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老实本分的人。
那天的晚餐上,我向燕子郑重承诺:“当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时,我珍惜了,没有后悔,没有错过,这时,上天又给了我一个幸福,就是即将出生的孩子,我真诚地对那未来的家说,?'家,我爱你,如果要为这个爱限定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十万年。'”
作出许诺后,燕子对我说,如果婚礼及时的话,我们的孩子将在婚后第七个月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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