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那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的兄弟们,然后很艰难的点了点头。
我笑着说:“老兄,你不是说骨灰盒都送过吗?一个遗像有什么难的?眼看就三点半了,赶快摆上吧,摆上之后收工回家。”
领头的支支吾吾的,却不肯动手。我现在更加确定了,是遗像有问题。
这时候,领头的忽然神神秘秘的说:“兄弟,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摆遗像的时候,这里的人越少越好。”
我纳闷的看着他:“为什么?”
领头的小声说:“因为我们柏城土生土长的人,都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个外地人,来这里住宾馆。睡到半夜的时候,听见下面有炮仗声。他就趴在窗户上,向下面看了一眼。”
“结果看见有户人家死了人,家属正向外面摆遗像呢。好巧不巧,他就看了遗像一眼。更巧的是,那家人摆遗像的时候,死人的眼睛也看着上面。”
领头的只是平平淡淡的叙述,可是我听得心里发毛,因为那种感觉太邪门了。
我小声问领头的:“那后来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领头的点了点头:“这个人和遗像看了个对眼,当时心里就不舒服了,就跟吃下什么硬东西,消化不了似得。听说他当时洗了洗脸,就躺在床上睡觉。但是半夜里的时候,总是梦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第二天醒过来,就开始发高烧,胡言乱语。去医院看,那医生什么病也查不出来。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找了一个老中医。这中医可是咱们柏城的名医啊。据说是在世华佗,他手底下没有治不好的病。”
领头的确实有点嘴碎,本来正在说见鬼的事,说到一半话题就偏到名医上边去了,这一通吹嘘,听得我都有点心急。幸好他身后的工人咳嗽了一声作为提醒,领头的这才来了个急刹车,把话题拐回来了。
他不好意思的朝我笑了笑:“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有点不经过大脑。嗯……那天老中医看了病人,既没有写药方,也没有抓药。扭头就走,走的时候急匆匆的,差点摔倒。”
“那外地人的家属都来了,就叫住老中医,说病人得的什么病啊,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要走呢?”
“老中医说,这不是病,是跟上脏东西了。我年老体衰,阳气虚弱,我得躲着点,不然的话,那东西万一生气了找我的麻烦,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
“那家人听老中医说的头头是道,更加不肯放他走了,好说歹说,老中医始终不肯帮忙。后来这家人拿出来了一笔巨款,足足有三千元。老中医见了钱之后,这才答应了。所以说,什么德高望重,都是虚的,还是钱实在。”
我说:“三千元,好像也不是太多吧?”
领头的摇了摇头,说道:“搁到现在,那当然不算什么,可是这三千元,是十几年前的三千元啊。那时候足够在柏城买套房了。”
我点了点头。
领头的继续说道:“老中医收了钱之后,就指点那家人说,他是被隔壁的死人跟上了。要知道人刚刚死去的时候,魂魄离开尸体。这时候他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想要回到自己身体里面去,可是自己的身子已经死了,还怎么回得去?所以他就会四处寻找,想要找一具身体钻进去。这就像是人光着身子走在大街上,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件衣服披上。”
“这鬼虽然糊涂,但是也知道自己的亲朋好友不能祸害,所以不会向守灵的人下手,但是对于外地人,他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本来这外地人再晚一刻钟去看那遗像,也就没有事了,到时候那只鬼已经稳下来了,听听炮仗声,看看纸钱灵堂,就猜到自己死了,除非是豁出去了,不然不会祸害活人。只可惜,阴差阳错,这外地人看得太早了。”
“那只鬼正愁找不到身体呢,一抬头,哎呦,那里有一个身体?肯定就找上门来了。所以这外地人就发烧,说胡话。这还是因为他身强体壮的缘故,换个体弱多病的,当场就病死了。”
“那家人听了老中医这话,越想越害怕,就想着马上烧纸上供,求求那死人放过他们家人。”
“但是老中医说,现在烧纸没有用。他已经认定了那具身体是自己的了,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你最好去死人的那一家问问,问问这死者生前最怕什么人,然后把这人请出来,大吼一声,把魂魄从身体里面吓出来。”
“吓出来之后,你们再烧纸上供,那就没问题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既出了气,也没有后患。”
“这家人千恩万谢,就急匆匆的到了邻居家。把事情的原委一说,邻居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就表示愿意帮忙。”
“然后这家人就问啊,说谁是死者最怕的人啊。家人说,死者最怕的,莫过于自己的老婆了。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怕她受不了刺激,死者过世的消息还没有告诉她。”
“不过,凭空少了一个大活人,这种消息根本瞒不了太久,所以这家人决定去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姓樊,外地人的家属就跟着人家,浩浩荡荡的进了一个小院。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银发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练太极。动作如行云流水,耍的很好看。”
“死者的家人先是东拉西扯的说了一些话,然后把老头的死说出来了。老太太听了之后,倒也没有太激动,就跟大伙说:我换身衣服。”
“樊老太进屋没多久就出来了。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变成了一身黑,然后问清楚了灵堂在哪,大踏步的就走过去了。”
“外地人的家属看的有点奇怪,就问死者家人,说他们不是夫妻吗?怎么不在一块住着呢?”
“死者家人说:老爷子太怕老婆了,不敢回家睡觉,他们早就分居几十年了。”
“外地人家属更纳闷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婚呢?”
“死者家人叹了口气说:离婚?老太太不同意,老爷子哪敢呢?”
“在路上的时候,死者家人就把老爷子死后不甘心,缠上一个外地人的事情说了。老太太点了点头,也没有说别的。她来到灵棚,先烧了几张纸,然后站在街中央喊了一声:给我滚回来,别让我去找你啊。”
“只见话音未落,街上起了一阵旋风,这旋风绕着樊老太太转了两圈,就慢慢地变小,变弱,最后只有巴掌大的一点,在地上旋转不休。”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指着旋风说:跟我回家。别指望死了就能甩了我。”
“紧接着她又扭头吩咐自己的儿孙:老家伙的骨灰不要埋,回头给我送过来。然后老太太大踏步回家了,那旋风跟在后面,一路上都能听到隐隐的叹息声、懊悔声、哭泣声。”
“等外地人的家属再上楼看的时候,发现病人已经完全康复了,只不过大病初愈,还有点虚弱而已。”
领头的讲到这里,旁边忽然有工人递过来了一瓶水。领头的大赞对方有眼力劲,然后拧开瓶盖,一饮而尽。
工人小声说:“大哥,你讲的够多了,说正事吧。”
领头的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正事,他对我说:“所以啊,兄弟,咱们摆遗像的时候,人越少越好,就算是我们几个,有的背对着遗像,有的闭着眼睛。绝对不敢正眼看它。我劝你还是先回家吧。”
我盯着领头的看了两眼,感觉他不像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而是在掩饰什么诡计。
老实说,我其实也不怕什么厉鬼缠上我,我见的鬼还少吗?和我打交道的,鬼囚、三皇姑、关帝。哪一位不是个大人物?这些孤魂野鬼,我已经不太放在眼里了。
领头的见我不肯走,急得抓耳挠腮的。
这时候,有工人催促说:“三点二十五了。还有五分钟,咱们得抓紧时间啊。”
领头的对我说:“老弟,咱们转过身去吧,别看遗像,行不行?不然的话,万一你在这里惹了麻烦,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也脱不了干系。”
我想了想,觉得领头的说的也有道理。我好奇心重,不要让别人心里不踏实啊。于是我就转了转身子。
这样一转,正好面对着一个花圈。
花圈很大,上面花花绿绿的。更关键的是,上面挂着一副挽联。我只看上联,就已经大脑一片空白了,上面写的是:胡初九驾鹤西去。
过了几秒钟我才回过神来,仔细揉了揉眼睛,我怕我看错了。可是那挽联黑底白字,写的清清楚楚。
我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回事?难道我已经死了不成?”
我低头看了看脚下:“不应该啊,我这不是有影子吗?挺清楚的。”
我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也有心跳。
这时候,工人叫了一声:“大哥,遗像摆好了。”
我下意识的一扭头,向供桌上看过去。等我意识到不能看遗像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看到它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