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灼记得清楚,那南海里的水,一滴一滴渗进皮肤毛孔里时,通体的那股彻寒还是比不上心尖儿上的寒意。
多种选择摆在他面前,他不得不抉择一个。幸而这些选项中有利于自家徒儿的,倒是让他心中默默舒了一口气。
寒冰地狱,顾名思义,是个用寒冰堆砌起来的地狱。
身处寒冰地狱之中受刑罚的鬼魅,将会体会那酷寒至极的煎熬,故又称八寒地狱。将一重一重的深陷那咄咄逼人的绝境之中,痛不欲生,唯有一念头,不如魂飞魄散来的干脆。
周身缭绕着的寒雾将师徒俩牢牢裹住,犹如韧性十足的蚕丝,将红璃束缚的有些喘不过气儿来。
双脚已然在那寒渊中冻住,失去了知觉。红璃只觉得那股寒意就要席卷她的全身,她试着挣扎,却任由恣意纠缠不放的寒气穿过她的脑子,直至控制住她的意识。
连月灼师父最后一声呼喊也不入耳内。
月灼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红璃被那些冰碎碴子侵占身子,犹如寄生虫一般迅速攀上了她的身体,遍布全身。
最后一根头发丝冻住后,她的身子在下沉,天然形成的人形冰雕之中,她那乌黑的睫羽还在微颤,似乎还在做着最后一丝挣扎。
她到底是听到了月灼师父那歇斯底里的喊声。
月灼师父攥紧的指节煞白,用尽全身力气往红璃身边游近了些,却在触碰到她的身子的那一刹,自己的身子也迅速结成了冰雕。
他失算了。
本以为红璃体内的离火珠的炙炎之气能耐得住这寒冰地狱的寒气,可怎料到红璃的体质居然连他如今的凡人之体都不如,比他还要快被冻住。
被冻住之后的月灼,脑中的意识还是存在的,也就是说明,红璃的意识也是清醒着的。
他得想办法让红璃运行体内的炙炎之气来抵御这酷寒。
可他思来想去,自己早已动弹不得,哪还有什么法子来提醒。
月灼被冻住的时候,是睁着眼的。他清晰的瞧见,自己的正前方有一长须物体也兀自被凝结成了一个小冰块。
是烦恼丝!
这下完了,全军覆没。
寒渊里的水流湍急,冲刷着被凝结成冰雕的师徒俩,只是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俩都成了冰柱子了,这知觉居然还在。
身上还能感受到被急流冲刷的痛感。
月灼还未反应过来,倏然之间又听到了自家徒儿在轻唤他,可他动弹不得,也寻不得这声儿从何处来。
“师父——”
这是璃儿的声音。
“璃儿,此时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听哪个?”
他心底试着去应和这声儿,不管它从何处来。月灼听得真切,这就是那小狐狸儿奶萌奶萌的嗓音,绝对错不了。
“师父,都这节骨眼上了,还是别卖关子了罢。”
那声儿中带着忿忿,显然是对月灼师父不知事态轻重的态度有些抱怨心理。
这下月灼更加确定了,那声儿确实是红璃的。
再三确认后,月灼虽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好在与自家徒儿心灵相通。他提醒红璃按照三足金乌教的法子运行体内的离火珠,却迎来红璃一声无奈叹息。
“师父,你以为我没想到么?可是并没有什么作用。”
传来的阵阵唉声叹息,让月灼师父也断了念想。
罢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处受罪罢。
“璃儿,你怕么?”
心中便是这么一想,就准确的接收到从红璃那传来的回应。
“怕是怕的,可是师父,还好有你陪着我。”
“好家伙,为师可是都想着将你那份罪揽在自己身上,你倒好,心里念着都要我陪着下地狱。”
........
红璃心头一怔。
她不知自己明明是被冻住了,怎么还能负罪感这般强烈。
原来这寒冰地狱能冻住鬼魅的魂体,冻不住受想行识的么?
月灼师父那一语犹如在她心尖上划了一口子,让她无地自容。
她的确没有想过师父的感受。
从来都是,有了危险,她只是想着呼喊着师父,他就能挡在她的身前,并未考虑到,师父纵使再神通广大,也会有怕的时候。
她方才是忘了,月灼师父如今与凡人无异,魂体不过也和那凡人的魂体一般,甚至比她的魂体更加脆弱。
而她却没想过,能有一次奋不顾身的挡在自家师父的跟前。
霎时间那头没了音讯,月灼师父有些着急了,试着再从心底唤了声儿:“璃儿?”
那头迟迟不语。
怎么断了音讯,璃儿不会出事吧?
月灼没想到,自己方才那一番玩笑话,倒是戳中了自家徒儿的伤处了。
红璃思虑过后,郑重的应了一声儿:“师父,璃儿真是太没用了。”
这话儿她说过许多遍,以往皆是带着怯懦之意,而今,一字一句皆是自怨自艾。
“璃儿,你怎么了?”
“师父,璃儿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你的感受,我.....不该有这种想法。”
月灼感受到她有些不对劲,打断了她的思绪。
“别啊,璃儿,我方才就是逗你的。我是你的师父啊,护你周全是自然的。方才不过是我的玩笑话,你可别当真。你是知道的.....我这人......”
“师父,你说的对。璃儿是需要成长了,不想做个没用的废物。以往都是师父护着我,如今也要让璃儿护着师父了。”
不知红璃是哪根筋不对了,还是方才他说的话言重了......
反正听到红璃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后,在这忽然沉寂的时间里,光是听着这湍急的浪声儿和忍受着痛感,就足够让月灼抓狂的。
他向来不正经,这璃儿是知晓的。他不过是想说几句玩笑话来缓和下气氛,让红璃不再那么害怕。可哪知这小狐狸儿居然把他的话儿当真了,还揪着不放。
若他此时能动弹的话,真想一拍脑门儿,唏嘘一句:
他的徒儿向来一根筋啊。
自己怎么能不分场合的开玩笑呢。
..........
不知红璃那处情况如何了,月灼是迫不及待的想了解。
正想着,只觉得一股暖意从脚底直入心房。
直击这凌冽严寒,连那周身的血脉也霎时间豁然开朗,暖流涌上了全身。
月灼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只见充了血,他试着摆了一下头。
居然可以动了!
思虑之际,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撇头寻着红璃的踪迹。
然而方才还离着他身子不远处的红璃骤然不见了踪影,只见不远处有一团金光,在这寒渊之底放着异彩。
聪慧如他,月灼瞳孔微缩,愣在了原处。
莫不是,这离火珠起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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