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月的身体虚弱至极,但她脑中、心中的弦依然绷得很紧。她现在身上有调集十几万大军的兵符,父兄、家国安危皆系于一身。若是一不小心兵符被人夺了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想到这里,赵恒月逐渐放慢速度,下马独自前行了一段,她选了一株高大乔木,然后悄无声息爬了上去。
借着乔木的高枝,赵恒月看到辕门之上的守军。观察了一阵,她没有发现那些守军有何异常。值夜的士卒例行在辕门上来回走动巡视,箭楼上也有值夜兵丁时刻监视附近动向。赵恒月努力回想临走前一夜赵政给她提及过的边军分布,她当时记住了,但现在看见眼前的这些又忽然联系不起来了。
赵恒月飞快将虎符从自己褴褛不堪的衣服里掏出来,然后撕了一块布将兵符裹好,她爬上这棵乔木的最顶端,将兵符绑在了枝丫后面。做完这一切,她才又悄无声息地从树上爬下来。为了防止自己忘记,她用匕首在那树干靠近地面的地方划了一刀,然后又用地上的泥涂抹划痕,这样一来,一般人是注意不到的。除此之外她又在这棵树对面的树干上也划了一刀,这一道划痕要短小,但是很深。最后,她在这两颗树毗邻的另一棵树上系了一条特殊丝线。这些方法都是李恪教她的,也就是说即便她真遇到不测,只要李恪还活着,他也是有机会再找回兵符的。
做完了这些,赵恒月心下稍定。微微定了定心神,她心道:“既然是谋反,那赵雍、赵献应该是有备而来,眼前这个军营是不是也被他们掌控了?我得先要想出一个办法试探试探才好!”
想法是没错,可她一个小姑娘单枪匹马而来,怎样才能试探?这可是赵政、李恪、赵王都没有教过她的,“这可该如何是好?”赵恒月一边思量一边来回踱步,“如果这个军营被他们控制了,自己岂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了?”赵恒月呆坐在树枝上遥望军营,真真心乱如麻。
“不能再等了!政哥哥、李师傅他们还在凌云关上巴巴等着我回去!”赵恒月此时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翻身上马,抱着大不了一死的态度朝前方辕门疾驰而去。
离那正门还有好一段距离,箭楼上的人早已警觉并快速进入战备状态,赵恒月远远望见箭楼上似火把一晃,接着辕门楼上就集结起一队人来,他们一字排开、弯弓搭箭,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来者何人?还不速速下马!”辕门之上传来警告声。
赵恒月怎会理会,她继续飞马向前,想冲过去。然而离那辕门尚且还隔着四五十丈远,只听耳边“嗖嗖”“嗖嗖嗖”……一连串的声响,箭矢贴着赵恒月和她的马密密飞了过来。此时赵恒月不得不勒住缰绳止步了。
“何人敢如此大胆?报上姓名!”一个守将模样的人站在辕门上,身后一人为他举着火把。那守将生的虎背熊腰,有几分胡须紥髯,像个门神那样冰冷地俯瞰着赵恒月,好似极为光火。
“大胆,你敢这样和我说话。三皇子、五皇子殿下的事,尔等耽误得了吗?还不速去叫你们的主将出来!”赵恒月端坐马上,情急之下她捏起嗓子就像宫里那些狗仗人势的太监出来传话那样。
然而那些守军却一动也不动,赵恒月便遥遥与那喊话的守将对视着。守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此时夜已深了又没有月光,那守将看不清楚赵恒月的脸,但听她那说话的口气倒真像是从宫里出来的。守将忽然一抬手,身后那个举火把的侍卫便附耳过来,耳语片刻,就见那侍卫匆匆跑下辕门不知干什么去了。
“你是三皇子、五皇子派来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那守将不紧不慢地问,语气很是倨傲。
“你算是哪根葱?本公公犯得着一定和你见过吗?三皇子殿下和五皇子殿下现在都在景井。你最好少来诈老子!赶紧把你们主将叫出来,本公公还有要紧事,犯不着跟你废话!”赵恒月生平以来第一次这样和别人说话,这还是因为她经常在宫里看见太监欺负宫女,没想到学起来还有模有样。对付这样倨傲的人,只能更倨傲,不然他们肯定不会正眼瞧你。
对面守将果真顾虑起来,正在犹豫之际,原先跑出去的侍卫又匆匆跑了回来,他们又是一阵耳语,接着对面守将冷声道:“既然阁下是三皇子、五皇子的人,深更半夜跑到我们这种穷山僻壤的地方做什么?”
“恕我奉劝一句,没有见到你们主帅前最好别问太多不该问的!有些事情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现在这么多人,难不成你让老子把机密都喊出来不成?”赵恒月此时已经有些心虚了,她怀疑对面真的是赵雍、赵献的部将。但此时骑虎难下,智能硬着头皮把话喊完。赵恒月的马喷着响鼻在原地不停兜圈,想来它是等得不耐烦也累坏了。赵恒月也累,但还是只能撑着一口气在那里继续又喊了几句,最后那守将也不想跟她多费唇舌,干脆道:“不管阁下是奉了何人之命来此,都须得按章程办事。阁下既然不懂军中规矩还是待在宫中的好!我们汉西军只效忠于王上!”
“你!……哼!”赵恒月本还想说点什么,但那马却突然一个人立把她甩了下来,远处守军见此不禁哈哈大笑。赵恒月又气又恼,但她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她实在太累了,加上受了伤,本想过一会儿起来,却没想到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
刺目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脸上,守军们依然站在高高的营垒之上巡视,箭楼上的士兵一脸肃然,偶尔警觉地瞟她一眼,怕她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动作。
“把我当空气?”见此情形,赵恒月一颗心好似落了地,这说明这个军营与赵雍、赵献还没勾结上,否则他们怎么会是这个态度?赵恒月勉强起身上了马,飞也似地朝昨日藏兵符的树林子里去了。
不多时她又回来了,她纵马驰骋,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守军们的箭矢也毫不留情地朝她一路猛射,幸好她骑术精湛,左躲右闪尽然侥幸避过了。然而越近越危险,再好的马术也不能幸免,她的马很快中箭了,弓箭手齐齐对准了她,赵恒月猛然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高举过头顶,昨夜与她喊话的将领在辕门楼上看了一眼立刻认出那是二皇子赵政的令牌。“停!”那守将高声呵斥一句,随即那箭雨便停止了。赵恒月这才一口气到了辕门正下方勒马停住。
辕门楼上的守将亲自下来查检令牌,“你到底是谁的人?”那守将瞪着赵恒月恶狠狠地问了一句。
“这是政……”赵恒月的“政哥哥”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那守将眼神已经不对了,她赶紧改口纠正道:“二皇子赵政的令牌,你说我是谁的人?你问那么多,是何居心?”
那守将被赵恒月的气势震了一下,随即辕门缓缓打开。进了军营里,赵恒月立刻被整肃的军纪震撼到,目之所及全是顶盔贯甲、穿梭巡视的士兵,间或传来气势惊人的操练声,一股军旅铁血的肃杀弥漫开来。
“在这儿等着!”那个引导的侍卫用命令的口吻道。赵恒月迅速收回思绪,她知道中军大营恐怕是快要到了。
果不其然,很快那个侍卫又返回并把她带到一顶大帐前,“请!”侍卫做了一个手势便退下了。赵恒月掀帘而入,一进门便是一张巨型的山川图赫然入眼。这中军大帐的陈设实在简陋:一张本色长桌案、两溜坐墩、一个军事推演用的巨型沙土坪、还有一副挂盔甲的铁架。
“……”赵恒月正在愣怔间,从军帐里面转出一个人来,他高束发髻,面色沉静似水,一双眼镜如猎鹰盯着猎物一般。
“进帐者何人?”那人坐在主帅位置上开门见山问道。
“我是奉王命来见鸣雷老将军的,请将军速做通禀!”赵恒月道。
“鸣将军并不在此处,难道你不知道吗?更何况王上正在东巡,怎会再这个时候派一介女流前来?”那将领面无表情,言辞相当冷硬。
“你……你看出我是……”赵恒月有些尴尬,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褴褛已经遮盖不住形体。她只好坦言道:“我是九公主赵恒月!”
听了这句话,那将军仔仔细细又把赵恒月看了一遍,他心知能拿着二皇子的随身令牌跑来这里,决然不会是泛泛之辈。但是他并没有要送赵恒月去见鸣雷老将军的意思,而是一言不发就那么坐在那儿。
赵恒月心里真着急了,看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是真的。这世道还真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看来这将军是想把她冷处理。赵恒月心里窝火,但这个时候她也不能来硬的,她脑子一转,忽然伸了个懒腰道:“哎呀,这几天可累死我了。既然这里不是鸣雷将军的辖地,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今晚在您这里凑活一晚,本公主这个累呀!”说着赵恒月真的就要迈步往人家内帐走。那将军见此眉头一皱赶紧起了身。
“殿下这会儿动身还来得及!鸣将军的营帐离这儿并不远!”
“您早说嘛!真不远吗?实在不行……”
“末将即刻派人送殿下去!”不等赵恒月说完,那主将就打断了她的话。
“好吧!那就有劳将军了!”赵恒月打了一个哈欠,她在心里偷笑,就知道这军中没有哪个将领敢让她这样的女子留宿。
几经波折,当天晚上赵恒月终于见到了鸣雷。赵恒月当即把赵雍、赵献谋反和凌云关内的情形描述一遍。鸣雷老将军当年随先帝打江山,虽然早已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然而听了此等变故,还是不禁心惊肉跳。他也不含糊,当即就召来将领并与赵恒月堪合了兵符。
“九殿下,事态紧急!边防驻军虽是常备军但分散在各隘口,仓促间怕是难以一次性调齐。我先从大本营调三万随您先行一步,其他兵力随后就到!”
“目下也只能如此了!”赵恒月点点头。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三万精兵已经严阵以待。一员将领掀帘而入,“启禀将军,兵将已就位,随时可以出发!”
“好!你带这三万兵将星夜兼程务必两日内赶到凌云关!”
“得令!”
“孟广!”
“末将在!”
“你带亲卫跟九殿下去武阳,务必保护好她的安全!”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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