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刚刚离开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自己认出来的?今日因为感冒加重特意戴上了大大的口罩,宛若一名再普通不过的路人甲,可这一切到了她的眼中,反倒变得像小孩子过家家般荒唐无稽,让人觉得可笑无比。
这样短短的几分钟内便已让她现出原形再难逃脱,想来不仅仅是自己在小心翼翼观察着对方;恐怕每次装作不经意的出现在这里,也早已成为了对方眼中的幼稚把戏。
眼见她一直这样防范自己,如今再想去结交认识,恐怕只会难上加难。不知是因着什么样奇奇怪怪的原因,每每来到这里时,自己却总是一如既往期盼着她的出现。
这个在她二十岁生命里骤然出现的女子,宛若一道极其耀眼的闪电般,迅疾而凌厉地划破了她原有的世界,为之前那些单调而又枯燥的日子,带来了一抹新的生机与活力。
时间已然不早,早已过了午夜场的欢腾,是时候动身回家了。可一想到那个战火纷飞吵闹不休的家,奕霜的心里便止不住地厌恶了起来。
如若不回家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呢?到底是冯家从孤儿院中抱养的女儿,吃的是别人家给的饭,挨得也是别人家给的打。看似不合理的生活,实则却被周围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自己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事到如今,唯有自己才能为将来的命运谋得一条新的出路。工作期间尚且还能以忙碌作为借口住在公司提供的公寓里,可今日是周末公休的时间,又是自己和其他同事调休的日子,上一次便借用了这样的借口没有回去,难道这次还要妄用这样的借口做搪塞,还能行得通吗?
想及此,奕霜静静离开了“K”,叫过路旁缓慢行驶的出租车,一路绝尘而去。
刚刚踏上楼道的阶梯,漫天破口而来的脏话便已随着寒冷空气呼啸而来。奕霜安静站在距离家门口一层楼的位置,耳中听着那两道再熟悉不过的争吵声,心中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再次登上了前行的阶梯。
家门没锁,此刻正大喇喇地推在一边,屋里扔出的东西就这样随意铺了满地。眼见着另一样东西扔了出来,奕霜迅速闪过身子侧身躲过,等到养母再次发出凄厉呼喊声时,将背包拉至身前遮挡着,快步走进了屋中。
“这是干什么!在楼下就已听到了你们的争吵声,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这样继续闹下去,不怕邻居报警吗?!”奕霜快步走到养母身边,一把将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疾声厉色道。
“没良心的东西,这么晚了才知道回来,我和你妈在家等了这么久,你倒是没心肝。整日里东奔西跑,陪着你们老板吃香的喝辣的,倒是给老子几个钱,让我也去潇洒潇洒啊!真是没心肝的玩意!”养父面色铁青地死死盯着奕霜,仇视的目光恨不得扎在她的身上,想要生生剜出几个洞来。
“冯远之!你还算是个男人吗?!白天我辛苦赚钱,晚上拼命加班,一个月的生活费转眼就变成了你赌博机上的码子,这么多年我嫁给你就是瞎了眼!成天胡说八道,以为自己真的担得了大才被人重用,就凭你这样的人,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养母听闻养父的话,不由艰难站起身来,挺着六月怀胎的肚子破口大骂道。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养父听闻养母的责骂,怒火中烧般冲上前来挥起拳头恶狠狠道:“你这个贱人,如果当初不是兰馨被你气得大病一场离开人世,抛下我和儿子活着,今天又怎么会有你在我冯家的立足之地!别以为你现在大着肚子我就不敢动手打你!我告诉你,老子今天就是要按家规治治你!”
养母听闻养父的话,再次伸腿往地上匍匐卧倒,大声嚎哭道:“冯远之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怎么会浪费大好的青春年华跟你在一起!卫兰馨她自己命薄死得早,可当初是你来我店里执意要跟我在一起,我这才上了你的当!这三年来我把你的儿子当成自己亲生的儿子,他要风是风,要雨是雨。现在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却天天喝醉了酒回来打我骂我,今天还要这样羞辱我!我真的没法活了,你打死我吧!朝这打,来朝这打!打死打活,肚子里的都是你的种!”
污言秽语夹杂着肮脏不堪的话,宛若刀子般割在弟弟奕洺的心上。望着父母再次大打出手的情形,年仅六岁的奕洺不由吓得哇哇大哭,直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望着满地狼藉的画面,小手用力抹着脸上的眼泪。
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争吵,奕霜转身拿过自己的包,准备快速离开这里。想到今晚家中这样丢脸的事情,明天必定又会成为整个小区里议论纷纷的“头条新闻”,奕霜目光森凉地望向养父母道:“知道为什么互相厌恶,还非要纠缠在一起过日子的后果吗?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是你们咎由自取!”
言罢,不待二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奕霜已然先行一步,大踏步地离开了家门。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炸裂声,听在奕霜的耳中,却早已将此当成了工作之余的家常便饭。
不用去猜便知道,这是他们这个月以来扔出来的第九个暖水瓶,也是因为同样事件的发生,再一次将她全权当作了用来发泄仇恨的对象。
如果在一起这样痛苦的话,那么当初又何必在仇视过后屡屡装作和好如初的样子,以此来维护这段本就不值一提的婚姻?
她不明白他们在想些什么,也不愿去了解这样一个人性扭曲的家庭。即便认真了解又如何,又能如何?奕洺还小,自己又是冯家抱养来的孩子,在这样的一个家里,他们并没有可以自由发声的余地。
与其这样,倒不如闭口不提。自己同罗明川之间的关系已然烦心不已,又何必在此刻自找不快,过问太多他们之间的事情?
到底是徒增烦恼,多此一举罢了。
“姐姐...”
弟弟奕洺的声音从身后娓娓传来,奕霜回过头去,只见他穿着薄薄的睡衣,此刻正站在身后的台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睡衣还是夏日的薄衫,想来养母近日只顾着自己和冯远之之间的战火,根本疏忽了对于奕洺的照顾。更何况现在的她身怀六甲,肚子里的那一位,才是将来用以为她养老送终的亲生子女。对于丈夫前妻子女的关怀与否,想来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大的关系。
高兴了赏一口饭吃,不高兴的话,洗衣做饭挨打挨骂都是常事。都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眼下虽然有这位后娘的照顾,可终归在婚姻的磨折里失了心气。
打从她与养父第一次发生争执以来,便再也不见了养母对他们姐弟二人的和气。难以入耳的绰号和叫骂在日积月累中,变成了再熟悉不过的家常便饭。只是如今那孩子即将出世,倒是更苦了弟弟奕洺。
念及此,奕霜不由轻轻唤过奕洺,将他早已冻得微微发抖的身子小心护进怀中,用自己的身躯温暖着弟弟弱小的心灵。
“姐,你别走…我害怕…”怀中传来弟弟奕洺颤抖着的稚嫩童音,他紧紧地抱着姐姐奕霜,将自己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依靠在她的怀里,似是这个冰冷世界上只剩下紧紧相拥着的他们般不住呜咽道。
“姐不走,姐等你睡着了再回公司,好不好?”奕霜轻轻拍着弟弟的后背,小心哄着他,让他的恐惧渐渐平静了下来。奕洺听闻奕霜的回答后摇了摇头,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她的怀中钻了出来,喑哑着哭过的嗓音懦懦道:“姐,我知道你不想待在家里,可是每次你走了之后他们都会继续打我骂我,用那些恶毒的话说给我听。姐,我害怕有一天他们动起手来会打死我,姐…我真的不想死!”
奕洺的哭声让奕霜的心彻底感到了寒意,原来自己每次夺门而出不愿与他们过多纠缠,换来的却是奕洺在背后被他们羞辱责骂吗?如果因为自己这个出现在冯家多余的人,直到今日她都可以无话可说。可奕洺是冯远之的亲生骨肉,难道仅仅因为他的生母卫兰馨的撒手归西,从今以后便要对他这样折磨吗?
想及此,奕霜拥着弟弟奕洺的臂膀不由加重了几分气力。转过头,轻轻抬起弟弟稚嫩的脸庞,帮他擦掉满脸的泪水,望着他温柔道:“放心吧奕洺,姐姐不走,姐姐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今天晚上他们谁都别想再对你动手,也别想再拿你充作出气筒!他们敢来,姐就算是跟他们拼了命,也一定会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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