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最后一堂课你来给我上?”秋澄看着景清,有些稀奇的挑眉。
陈主任似乎从景清多次护着她的举动中看出了他们关系的不同寻常,为了避嫌,故意把景清和她上课的时间错开,除了吃饭游戏,两人一天到晚见不了几次面,更说不上几句话。
“本来是主任亲自给你上课的,不过他临时有事外出,我来替他。”景清笑,整理带来的书本,言简意赅道。
其实陈主任指定代课的人不是他,而是冯强,不过在陈主任走后,他略施小计说服了冯强,才有了现在的机会。
“那你打算给我讲什么?”
秋澄突然来了兴致,瞌睡虫不翼而飞,捧着小脸笑吟吟地瞅着他,意有所指道:“前面给我上课的人都在讲自己的故事,各个身世凄苦有娘生没爹养,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景清翻书的手一顿,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挑眉,干脆合上书本,好以整暇地看着她,“你想听什么?”
“当年为什么要退学?”秋澄问得很快,像是在心中酝酿已久。
这么多年,她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无数次想着,如果他当年没走,他们的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听到她的问题,景清面上没有波澜,甚至连唇边的弧度都没有变过,反应平淡得就像一杯不冷不热的温开水。
“老师没有说过吗?”他淡淡一笑,眼睫半敛,“我父亲想要我出国留学。”
“可为什么那么赶?”秋澄不满意他的答案,“至少你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啊,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再怎么样,也该给她一个道别的机会啊,天知道当年她从别人口中听到景清退学后是什么感觉。
心里空落落的。
寒气从五脏六腑蔓延至全身。
从未有过的恐慌无助。
“为什么要告诉你?”景清反问,表情很温柔,眸色却寒凉一片,“我们不是普通的同学么,我想我应该没有义务把我的事挨个通知普通同学吧?”
秋澄一噎,无言以对,是啊,普通同学,还是她亲口说的。
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得……
可谁都知道那是气话啊!哪个女孩被强吻后不生气的?明明就是他的错好不好!
秋澄越想越委屈。
景清见她陷入沉默,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叹了口气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没有必要紧抓着不放,我们现在……”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她强行打断他。
“……什么?”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一语惊人。
景清极其缓慢地眨了下漆黑漂亮的眼睛,看着女孩认真的脸庞和闪着八卦的眼睛,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沉默的人变成了他,他觉得自己永远估算不出她的脸皮厚度,又或者说,其实根本没有?
秋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变化,她确实很好奇啊,这个问题她想知道很久了,随着他的退学成为了她永远的心结。
她想不通,在学校里光芒四射的他,是怎么看上她的?她性格不好,脾气又臭,虽然长得还行,但学校里美女比比皆是,他到底瞎了哪一只眼?
在秋澄期待的注视下,景清沉默过后,突然翻开书本道:“你知道市场营销和直销的区别吗?”
秋澄一脸懵逼:“啥?”
景清笑得和蔼可亲,温柔异常,“不知道没关系,我现在给你讲。”
“……”毫无技术含量的转移话题。
秋澄一下就焉了,撇了撇嘴,趴在桌上闷闷不乐,懒得去追问他,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想说的事,是怎么问都问不出来的。
他开始给她讲课,什么市场供求,销售促进,售后服务,直销有单层,多层,网络等多重概念……
各种生涩拗口的专业名词从他那张削薄的唇中蹦出,秋澄听得脑壳都是痛的。
说实话,这样的专业课她在这些天里听了无数遍,依旧是一知半解的状态,有时她感觉讲课的老师自己都不懂,很多东西都讲的模棱两可,装作很深奥的样子一笔带过,总是说等你看明白了就懂了。
他们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马云你知道吧?中国首富!他没有富起来的时候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他的吗?对,就说他是搞传销的!什么产品都没有,在网上搞什么虚拟经济,没人相信他会成功,结果呢,人家现在穿的鞋你这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我们行业也是这样,在成功之前,只能忍辱负重,艰苦奋斗!”
秋澄听得都快吐了。
可景清讲课很不一样,他从来不会故弄玄虚,也不会颂扬行业的伟大之处,他是真的按照书本上有的,实打实地给她讲课。
要知道这些书都是传销人员从各地的书店里搜罗过来的经销方面的商业书籍,它们本身涵盖的理论知识并没有什么错,只是被传销人员故意曲解其中意思,用来洗脑。
秋澄能听出来景清肚子里还是有点料的,无论什么都解释得清清楚楚,各种专业术语拈手即来,俊美的面容,迷人的微笑,温柔的嗓音,他即使不刻意去洗脑,也很容易让人不自觉的沉迷其中,完全被他的思路带着走,对女孩子尤其有效。
当然这不包括秋澄,他磁性的嗓音于她而言就像是催眠曲,字字催人入睡。
毕竟她从以前开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秋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压在书页上的手指,干净,修长,玉白,骨节分明,指甲盖有弧状的月牙,形状很漂亮,健康的乳白色。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有些出神,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给她补课时的场景,和现在何其相像。
只是物是人非。
她清楚地记得,他们僵硬的关系,是从那天开始改变的。
高中时,秋澄偏科很厉害,厉害到语文英语可以考一百来分,数学却只有二十几分,成绩在班上不上不下。
有一次数学考试,当秋澄的数学成绩再一次刷新最低记录时,数学老师终于看不过眼了,要景清放学留下来给她补习。
因为他数学考得最好。
百分之五十的同学以为景清会拒绝,因为他虽然平时会给同学讲题,但这种补习的要求就过线了,还要占用放学的时间,一般人都不会乐意,而景清表面看上去很和善,但该拒绝时绝不手软,至今为止拒绝过无数次和女生一起去图书馆的邀请。
可是这次,他不仅没有拒绝,还欣然应许,“好啊。”
少年笑得唇红齿白,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很开心的样子。
跌破了一大票人的眼镜。
秋澄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高兴,不过倒也没反对。
自从助学金评选,他帮了她后,她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了,甚至还有点小紧张,类似于心虚愧疚的自责情绪。
因为,她至今都没有向他开口道歉过。
放学后。
“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你是小学生吗?”
景清拿起她的卷子仔细端详一番,忍不住笑出了声,加减乘除都能算错,真是服了她了。
对面的女生有着很漂亮的眉眼,短发乌黑柔顺,半长不短的披在肩头,随性又自然,她的刘海很长,遮住了眉毛,显得那张瓜子脸更加小,她眉头微皱,正襟危坐,咬着唇不知在想什么,出乎意料的沉默。
“你怎么了?”
景清有些奇怪她的反应,照理说,以她嘴上不饶人的个性,此时应该立刻顶回来才对。
不,甚至她愿意留下来补课都很稀奇,她不是很讨厌他吗?
“那、那个,对不起。”
秋澄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声音结结巴巴,别扭无比。
“什么?”景清一愣,没反应过来。
“就是上次的事啊,那个,我不小心把你的脸划伤了……”她的声音越发小,脸还有些红,显然不习惯向别人低头认错。
“哦,你说那个啊。”
景清看着她难得一见的窘态,唇角勾起,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摸着早就复原的脸叹道:“我可是疼了好多天呢,你说一句对不起就没了?”
“那你想怎么样?”
秋澄把他的话当真了,又气又恼,她是个要强的人,最讨厌欠别人什么,双手撑在桌上猛地站起来,身体还朝他的方向倾了倾,脸对脸,四目相对。
“说吧,你要我赔多少钱?”
好近。
景清完全没有心思听她讲什么,眼睛微微睁大,怔然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娇俏容颜,心跳漏了一拍,然后渐渐加速,他脸色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移开视线。
“……我刚才开玩笑的,我的脸早就没事了……还有,你能不能不要靠得这么近。”
秋澄神奇地看着少年的脸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地红了起来,宛若桃花初绽。
景清何时有过这种失态,她眨眨眼,不信邪地又凑近了一点,然后就看到他的脸又红了一点,身体还往后缩了缩。
她觉得好玩,继续靠近,而他一退再退,在快要掉出椅子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她,道:“你有完没完?”
“你为什么会脸红?”
秋澄懂得适可而止,直起腰板,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他般,黑眼珠新奇地盯着他瞧。
“天热而已。”景清故作镇定,白皙的面孔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手心全是汗。
不会被发现了吧?
也对,他表现得这么明显。
她会是什么反应?
会……讨厌他吗?
“我知道了!”秋澄眼睛冒光,突然兴奋的拍掌。
景清不淡定了,紧张地握紧拳头,心跳从来没这么快过。
“你有恐女症对不对?”
秋澄大声公布答案,像是抓住了他什么不得了的把柄,神情无比得意。
“……”
空气诡异地安静一秒。
景清抬起头,直直看了她许久,才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对,没错,我有恐女症,所以麻烦你离我远一点,我怕吓着你。”
“难怪见你很少靠近女生。”
秋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他的目光带了同情,笑道:“不过没关系,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帮你适应女孩子,要不然你以后连老婆都找不到。”
秋澄彻底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以前她讨厌景清,是因为他太过美好,也太过遥远了,完美得让她感觉不真实,跟她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现在知道他还有这种不为人知的怪癖,让他一下子就变得平民化起来。
朋友么……
景清沉思,或许这是个接近她的好机会。
“对了,这次的补习能不能放到明天啊,我有点事,刚刚一直想说来着,但又不太好意思。”
秋澄看他顺眼许多,说话态度也不像以前那般拘谨,双手合十,对他笑得小小讨好。
“什么事?”景清收拾好心情,随口问道。
“就是……罗宇勤,咳,学长他们的足球比赛不是今天嘛,我想去凑凑热闹。”秋澄眼神飘忽,不知为何竟有些害羞。
罗宇勤是比他们高一级的学长,学体育的,人长得帅,体型高大,英气十足,运动神经超好,也是学校里的风流人物。
景清心头一沉,深深地看着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试探:“你为什么想去看比赛,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没、没有!才没有!”秋澄脸涨得通红,竟然吓得结巴了,反应激烈地否认道:“你别乱说!”
她真的很不擅长掩饰自己。
景清看着她慌乱否认的样子,心脏彻底沉了下去,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原来,天堂和地狱真的只有一线之隔。
今天,是他离她最近的一天。
也是,最远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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