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站直了,把乱发往后一甩,干咳一声。
她捧着自己滚圆的大肚子,记起自己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如今这样的行为,确实有不妥。
“仙君,你全好了吗?”正初问道。
李嫣点了点头,说:“是吧,应该是好了。”
“当真吗?”正初兴奋地喊了一声,飞扑而来。
李嫣身随形动,往右一闪,使得他扑了一个空。
她惊喜地摸了摸自己的腿,这样灵动的感觉,多久没感受到了。
似乎身手也比以前好多了。
这还怀着身孕,都能躲得过正初了!
花知错听到声音,也睁开了眼。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揉了揉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
正初公子与姑娘,正在屋里追逐玩闹,那个身轻如燕的女子,是姑娘吗?
花知错伸手摸床榻,发现床榻空了。
“姑娘!”她尖叫一声,“你的腿好了?”
李嫣闪身到她面前,转了一个圈,神不住鬼不觉地偷了她腰间的荷包,道:“小妞,你说呢?”
花知错一把抱住李嫣的腿,激动道:“这是半夜,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从未见过姑娘你如此精神。”
未妨自己是在做梦,省得梦醒了一切成空,花知错一夜未眠。
同样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夜未眠的,还有门房上的程小六。
这一夜,他半夜被梦惊醒,遂想着去茅房解个手,回来继续睡。
盲人的屋子,夜里自然不点灯。
他眼前黑乎乎的,早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摸黑起来,摸黑穿衣,摸黑走出了屋外。
所有的一切,都与过去没有区别。
唯独他走出屋子之后,抬头,看到了门廊上挂着的灯笼,看到了这宅子在暗夜里的全貌。
他甚至看到了天上的月亮,银盘似的月,就那么挂在天幕上,月儿还不够圆,像个没摊圆的烧饼。
这是梦吗?
不对啊,刚才是做梦,现在已经醒了。
程小六当时便做了一个很傻的决定。
他用手摸着墙,他甚至能看到墙上的斑驳的月影。
这是第一次,用眼睛看,知道这是一面墙。
他咬了咬牙,卯足了劲,头撞了上去。
“砰”地一声,在寂静的夏夜,异常清晰。
程小六摸着肿胀的额头,脑袋晕乎乎的,是高兴得晕了,幸福得晕了。
他傻笑着,又撞了几次。
“疼,真的疼!”程小六笑嘻嘻地说。
他忘了自己出来是要去上茅房的。
他揉了自己的眼睛,“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我程小六,不再是睁眼瞎了!”
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以至于他觉得自己腿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仿佛走在棉花里,走在云雾之中。
他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他跑回自己的屋里,点起了灯笼。
他提着灯笼,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即使他用不着这玩意儿,从今往后,也能用上了。
他提着灯笼,把宅子里影壁上的雕花,看了一遍又一遍。
把院子里的花,看了又看。
甚至看着地上的蚂蚁,都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在看。
生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又要变回瞎子了。
这样好看的东西,哪怕在梦里,他也不曾见过。
程小六咧着嘴,傻笑着,在李嫣的正院周围晃荡。
天蒙蒙亮了,一个粗使婢女起来打水,看到他提着灯笼,还一脸傻笑。
婢女吓得尖叫起来。
程小六认得她的声音,知道她是谁,盯着她的脸,还是傻笑,心想:嗯,比我想的要难看些。
“你喊什么?”程小六笑着问道。
他觉得自己脸已经僵硬了,除了笑,已经不知道能做出什么表情了。
“小六哥,你提着灯笼……”婢女看他声音正常,颤抖地问他,“你不睡觉,早早地在这门上,笑什么?”
“不提灯笼,我怎么看路啊!”程小六美滋滋道:“我等姑娘起来,我给她磕头!”
婢女觉得他多半是病得不轻,摇了摇头,细声提醒道:“小六哥,姑娘每日都到正午才起,你这个时候来,太早了点吧……清晨露水寒,别受凉了……”
“去去去。”程小六连赶人都是在笑着,“我愿意,你管我呢!”
李嫣腿脚利索了,兴奋得一夜没合眼。
只不过花知错说她有了身孕,要多休息,强迫她躺在床榻上。
李嫣听到鸡啼声,趴在窗上,看到外面天泛了鱼肚白。
她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而起。
“哎呦,姑娘唉!”花知错像是护着易碎的鸡蛋一样,护着她,“你想干什么?天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
李嫣自己穿好了衣裳,把宽大的袖口以及裤腿扎起来。
花知错看着她的架势,吓得不轻,只问:“姑娘,你干什么?”
“当然是活动筋骨了,我许久没呼吸过清晨的空气了,小知错,莫管我了。”
李嫣躲过她的熊抱,三两步直迈,夺下了墙上的银枪。
她提枪而出。
“正初,爷爷可教了你枪法,趁着有好兵器,我也学两招!”她高喝一声。
哐当一声门开了。
看到院里正中间的地方,稳稳地跪着程小六。
“姑娘!”程小六没料到,能那么早见到李嫣。
“小六?”李嫣盯着他身边的灯笼。
他黑色的眼眸已经能灵动地转了。
早晨的天是蓝的,冷冷的光落在李嫣脸上。
她此刻一身月牙白的衣衫,未施粉黛,却肌肤如雪,如一个瓷娃娃一般,在这冰冷的光线里,整个人干净得如同未被踩踏的初雪。
程小六看得呆了,他原本以为,女人都该与刚才看到的粗使婢女差不多才是。
这才是好看的人吗?
原来这才是好看的人,比记忆里的娘亲还要美千百倍。
李嫣踢起脚边的一枚小石子,飞快地朝程小六的额头弹过去。
只见他眼眶发力,吓得侧开头躲过,还惊呼了一声。
“小六,你好了呀?”李嫣走过去,扶他起来,笑道:“你能看见了!”
程小六不肯起来,说:“我是来给姑娘磕头的,往后我程小六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的大恩人!”
说话间,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滚下来。
他郑重地磕头。
那额头碰在青石板子上,发出巨响。
李嫣说:“好啦,快起来,否则我一针戳瞎你。”
程小六听这话,吓得一骨碌起来了,低着头,不敢言语。
“瞧你这一脸的灰。”李嫣笑道:“回门房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程小六低头施礼,灰溜溜地走了。
李嫣提起手中的长枪,在手里耍出一个花把势。
银枪与清晨柔和的风摩擦,发出飕飕的响声。
李嫣心叹:冷家的这柄银枪,还真是不同凡响。
“正初,给!”李嫣把银枪扔给正初,“你教我几招。”
正初伸手,接下银枪,看着她,担忧道:“你这样,我儿子没事吗?”
“我儿子什么时候成了你儿子了!”李嫣黑着脸问。
“快了,两日后就是英雄会,全苏州的武林人士,已经齐聚百草山庄,百草先生都让他们住在山庄里了。”正初说:“我说了我愿意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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