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霜的一双柳叶眉霎时微微皱起,心口的位置瞬间疼了一下,两颗泪珠子差点没当场掉落下来。
龙渊毫无察觉,只是继续侃侃而谈,“再说了,女孩子家家的,只管貌美如花就好,那些征战杀伐、将江山托大的事儿就交于那些糙老爷们儿去做就好啦。”
看苏凝霜神情黯然,龙渊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赶紧解释,“当然,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歧视女性,我只是就事论事。我所熟知的历史,巾帼不让须眉的例子就举不胜举,但前提必须是,女儿家自己不爱红妆爱武装,那就什么事儿没有!”
“你所熟知的历史?”苏凝霜总觉得面前这位公子说话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难道你的世界就不是我的世界?
难道你所知道的历史就不是我所熟知的历史?
大熵历史千载,巾帼不让须眉的例子岂止是举不胜举?简直就如天河之沙、俯拾皆是啊!
古有星瞳、残雪、洛神及文姬;现有天衣、沧月及玉鸾,那可都是战神殿尊位显赫,声誉响彻九霄的人物!
如说战神殿是武道巅峰强者的殿堂,强者如云或许不足为怪。
但即便如今的圣堂皇朝大内,即便民间乡野,武道精深的女子也是多如繁星,遍布天下。
女儿家不爱红妆爱武装?
红妆是你口中所言“只管貌美如花”,武装是你口中所谓“征战杀伐、将大熵江山托大”之鸿鹄之志吗?
大熵何曾有过不爱红装爱武装之女子?
大熵可是武道至尊世界,人人研习武道,并以不会武道为耻、武道大成为荣啊!
苏凝霜彻底被龙渊的言论震惊。
龙渊的这些话,说的严重些,简直有些离经叛道了。
不过也情有可原,他才来大熵几天?前后总共不过十几天而已,对大熵的了解还十分有限。
作为现代世界的他,自然无法理解和想象,对于以武道治国的大熵,其武道存在的意义究竟有何其强大!
但苏凝霜并不了解龙渊的过去,她只知道自己的内心被彻底震撼,一时间只是痴痴凝望龙渊,却说不出半个字。
龙渊的话看似很不着调,几乎与疯癫之语无异。但不知怎么地,苏凝霜就是喜欢。
她的噩梦可不就是起始于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源自于那个此生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梦幻泡影吗?
如果当初武坊先生如是说,如果当初老爷如是说,自己今天一定会过得无比的逍遥快活吧?
“有什么不对吗?”龙渊被苏凝霜看得很不自在,慌忙问道。
随即,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苏凝霜的世界可不就跟他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真心替苏凝霜愤愤不平,也真心觉得大熵不公。
难道武道就是大熵人唯一的出路?
难道不会武道就只能算作废柴而一无是处?
龙渊不了解大熵,但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于是即便知道自己说错了,他也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将错就错。
龙渊不置可否,苏凝霜于是由衷道,“要是我身边的人都如你一般见识,或许我就不会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龙渊道,“我真不知道,原来无法修行武道竟然会对你造成如此大的打击。但我也有一点不明,即便你无法修行武道,却又与今日抛绣球选亲有何关联?你相信这么不靠谱的事情?”
事实摆在眼前,苏凝霜根本不相信,她完全是绝望的。
但她依然还是做了。
龙渊正是好奇,既然不相信,不愿意,苏凝霜为何还要坚持这么做?
“打击?”苏凝霜淡笑道,“仅仅是打击么?”
“不,是毁灭!”
龙渊只能静待苏凝霜继续讲下去。
他相信苏凝霜一定有天大的苦衷,以至于不得不如此抉择。
苏凝霜将视线游离到轩窗外的对街,深吸一口气,之后神情游离道,“最开始,老爷并不相信武坊先生的话,他觉得老天既然赐予他一个孩子,就不可能不给这个孩子一条活路。在大熵,所有人的活路就只有一条,也是最好的一条,武道!只有我踏足武道,今后才有可能升官加爵、拜将入相。老爷他们也才有可能在我的荣光之下颐养天年、安享晚年。”
“他就不能靠自己?”龙渊问。
苏凝霜道,“当初收养我时,老爷也才三十岁上下,已然成婚,夫人又无法生育,他自然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老爷及夫人的武道根基平平,修为连人间道凝神镜都不到,做个地方小吏本还是绰绰有余的,但那与混日子并无多大区别。于是老爷一狠心、一跺脚,就辞官做了生意,因此也才有了如今这般殷实富足之家。”
略微叹气,苏凝霜继续道,“但人总有老的时候,当将来某一天,老爷和夫人都老了,最不济,总需要有个人在一边伺候,端茶递水。最好不过,我能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你并不是他亲生的女儿。”龙渊疑惑道。
苏凝霜道,“老爷本来是想早晚将我过继到苏家的,但是,自从六岁那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动过这个心思。”
龙渊摇头叹息,感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苏凝霜,“六岁那年的夏天天昏地暗,风雨飘摇。之后老爷也再找过几任武坊先生,而且一次比一次请得价格更贵,一次也比一次请得修为更高。但是最终,白花花的银子都只换来同样一句话:此女无法修行,只能自求多福。”
龙渊道,“那之后的日子,你肯定很不好过。”
苏凝霜,“最开始我的确心怀内疚,觉得对不起老爷和夫人,毕竟他们收养我、养育我,如同再造。于是我总想着勤奋点、再勤奋点,刻苦点、再刻苦点,哪怕闻鸡起舞,哪怕挑灯夜战,但是最终,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敌不过命运。我最终接受了自己无法修行武道的事实,变得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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