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却将自己的尊严丢在了北源道。
还有脸回去见大老板吗?
终究,还是需先回去告诉他自己失败的这个消息。
否则,一个时辰之后,天衣坊将失信天下人。
秦画曾经还说,“信誉这个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捡起。”
“先告诉大老板自己失败的消息。大老板很有必要知道自己是如何败的。之后,自刎以谢天衣坊。”
朱砂暗自做出决定。“尊严既然丢了,命,也就没存在的必要了。但也要死得尽量有价值。”
大陆有无数个夜晚。
大陆之上的人也有无数个夜晚。
然而,某些夜晚,因为某些人,某些事情,从此变得意义非凡。
今夜将注定是大熵,乃至整个大陆最为特殊的一个夜晚。
至于对于哪些人意义非凡,哪有只有各自知道了。
此夜,龙渊知道太初鱼被人掳走了。
冷秋离开天玺城连夜急赴南疆。
大熵六圣准备明日一早急赴南疆。
朱砂败在了龙渊手下。
耶律隆绪与完颜淼、完颜泓,都在等待天衣坊的好消息。
秦画,此刻又在等待朱砂的好消息。
天玺城大狱之中,金家核心成员,诸如金石,仇樱,金山,金昀等,都在等待一个帝君从轻发落的消息;幽冥谷上下在等待一把屠刀落下。
除此之外,此夜,还有很多人,所做的很多事情在轰轰烈烈,或消无声息发生。
此刻,天玺城就有一件事情正在悄无声息发生。
这件事情是在六圣离开归元殿之后的,差不多三刻时间内发生的。
亲眼目睹六圣离开归元殿,走出内城之后,高大密集的内城宫墙之上,某处深沉的阴影之中走出一个人。
一个全身上下连手指头都被黑布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的人。
此人目光如隼,视线紧紧锁向三十丈开外的归元殿。
此时此刻,夜深人静,宫灯林立,归元殿也是一片寂静。
然而,寂静,却不是无人。
至少,小太监还没睡觉,宫女还没睡觉,帝君龙正也尚未睡觉。
新晋帝君上任才近一个月,还是诸事繁杂,什么事情都需要他乾坤独断,新领超纲。
他只能夜以继日,披星戴月,不但批阅奏章,回复意见和建议,好让大熵万民可以过得好些,再好些。
宫腔之上的阴影之中,此人姓豆,单名一个“青”字,是天衣坊的一名杀手。
天衣坊有一主三神十二天将,是长期为天衣坊服务的,也是天衣坊的中流砥柱。
一主是大老板秦画,除三神朱砂,丁香和品红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厉害,和他是谁。
三神与秦画一样,都是上古神墓遗迹的获益者,古武巅峰强者中的佼佼者。
十二天将同样是上古神墓遗迹的获益者,只是天资略逊三神,武道修为较之三神略逊一些。
即便如此,十二天将的武道修为也可以轻松比肩大熵九圣其中任何一人。
过去,大老板,三神,及十二天将几乎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
一是因为他们武道修为高深莫测,轻易不出手。
而二是,世间事几乎也到不了他们的手上就解决了。
他们轻易不出手,一出手肯定就是天大的事情。
自然也是天价之事。
今夜,豆青接到任务,要给大熵帝君龙正一些惊吓,能杀之后快最好。
六圣离开大内之后,豆青笃定,今夜就是帝君龙正的苦难日。
如约,他今夜只需给与帝君龙正一些惊吓就行。
至于抹杀,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行。
但主顾就是上帝,他们必须按照主顾的要求一步步严格执行。
这就像圣家族的凌迟之刑,不满三千刀你就将犯人割死了,反而是要受连坐处罚的。
归元殿附近至少埋伏了五百人,这是豆青的初步估计。
最厉害的有四个人,在归元殿宫殿四角如神而立。
当然,平常人不可能看到他们的存在。
但只要帝君需要,他们随时可以出现在帝君周围保驾护航。
再就是宫殿十步之内的花草丛间,宫灯的灯影深处,附近的大树之上,假山石后面,池塘的睡荷之下,等等。
但凡只要是藏得住人的地方,豆青几乎都能清楚感觉到武道巅峰强者存在的痕迹。
其中不乏九龙堂与神机营的决定高手。
明面上,神机营的巡逻队伍一时三换,交叉巡逻,将归元殿守护的密不透风。
“仅仅就这些了吗?帝君还是没有多少安全感啊!”
豆青凝望归元殿暗自感叹。
“要是我,身边无需一人一卒就能高枕无忧。”
轻蔑之中,豆青突然化作一道残影急朝归元殿掠去。
三十丈,即是豆青足以将神魂提至巅峰状态的最理想距离,亦是归元殿周围铜墙铁壁最为坚固的最大范围。
豆青的计划,一鼓作气,横冲直撞,赤裸裸杀到归元殿,然后当众卸下帝君一只胳膊。
是的,仅仅只是卸下一只胳膊。
但必须在大庭广众之下完成。
这样才有威慑力,才有意思,才能起到最好的惊吓效果。
人,只有赤果果看着自己受伤,却无力反抗,这才是最绝望的。
残影过处,哀鸿遍野,豆青几乎没遇到一合之众。
豆青的武器是毒物,毒蛇,毒蜘蛛,毒蝎子,毒蜂,不一而足。
这些东西可以在不知不觉间就杀人于无形之间。
豆青当然知道自己的长处,也正是这样做的。
归元殿周围的几百人,几乎无声无息就倒下一大半。
余下的一大半,豆青轻松搞定。
对付神机营的十几个高手,豆青有了三息时间。
对付四方神,豆青用了十一息时间。
这就是整个战斗过程。
前后不足百息时间。
之后,他端端正正,意气风华站在了归元殿,帝君龙正面前。
被毒物咬伤的人肯定是死了在,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豆青也无法左右。
但与豆青交手的,豆青却没杀他们,而只是卸下他们一只胳膊,以作留念。
豆青的原则就是,既然是惊吓,就不是死亡,他绝对能拿捏好这个尺度。
这样效果无疑才是最好的。
豆青很满意。
所以在看到帝君龙正之后,他更加满意。
一件完美的作品,只剩下最后一步,而且是最简单的一步,他能不高兴吗?
听说,帝君龙正武道修为并不好,甚至很差,竟然会被一名十六岁的少年将刀架到脖子上也不敢反抗。
这样的帝君,给他一百个,一千个,他都不正眼看一下!
完成任务则意味着什么呢?
尊严,地位,黄金,琼浆,美女,香车,华府,等等。
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豆青享受杀人的快感,更享受杀人后,享受生活的快感。
今夜任务异常顺利,豆青心情不错,所以他并不介意多看帝君龙正一眼,更不介意多说几句。
至少此刻,时间已经比他之前预计的提前了一刻时间。
大敌当前,帝君龙正此刻竟然还在低头奋笔疾书,他竟然还有心情批阅奏章?
看帝君龙正如此勤勉,豆青都不禁为之感动,继而决定,“好吧,既然如此,呆会儿我就卸你的左手,留下右手供你之后批阅奏章。”
龙正听见了豆青的自言自语。
——豆青本来就是说与他听的。
龙正却没抬头看豆青一眼。
之前,神机营强者一个个倒在他的面前,四方神一个个倒在他的面前,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继续批阅奏章。
就好像批阅奏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就好像,批阅奏章这件事,竟然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豆青话音刚落,龙正就回了他一句,“如此,本君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说话间,龙正依然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归元殿周围该倒下的人都倒下了,再无人过来,豆青十分放心道,“感谢倒是不必,因为有人已经替你付过银子了。”
朱笔一笔笔从容不迫在奏折上落下,留下苍劲有力的墨痕。
“那感情好。就是不知是哪位高人,竟然会对本君如此青睐?”
豆青如实道,“这个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你是不是应该说,你只替他人作嫁衣裳?”
豆青眉毛一挑,继而晒然一笑,“看来大熵帝君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你还是有些见识的。”
“所以你真是天衣坊的人?”
龙正终于抬起头来,仔细看了豆青一眼。
“天衣坊十二天将之,豆青。”
在天衣坊,能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自报家门,不惧报复和寻仇,亦是极大的尊严。
豆青能在大熵帝君面前自报家门,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自然,这也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尊严。
“豆青,很好,本君记住你了。”
“记住我做什么?”豆青问。“寻仇?”
龙正摇头,“不是,我只是可惜,一个名叫‘豆青’的武道巅峰强者即将陨落。”
豆青反唇相讥,“你武道修为不高,自信却是满满。大熵圣家族难道就像你这般外强中干?”
龙正也笑,“是与不是,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豆青突然动了。
人没动,只是手动了。
甚至,他只是动了动右手的手指头。
继而,有一只毒蝎自袖间闪电而出,如疾星直射龙正左臂。
他说过,先取龙正左臂,右手留与批阅奏章。
豆青说到做到。
当蝎毒入侵龙正左臂,豆青会在第一时间将其卸下,之后拿回去泡酒喝。
毒蝎在空中一闪即没,继而——
一分两半,跌落在豆青眼前三尺之处。
豆青的瞳孔即刻放大。
那副表情就像吞下了十万只绿头苍蝇。
毒蝎竟然没有命中龙正左臂,而是被中途拦截?
可是,是什么将毒蝎一劈两半的,豆青却没看清楚,这才是最恐怖的。
放下朱笔,龙正神情依然云淡风轻。
他笑问眼眶欲裂的豆青,“现在你是不是开始怀疑我的实力了?”
豆青右眼肌肉紧跳几下,脊背阵阵发凉,“原来你深藏不露?”
龙正不答反问,“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
“不想!”
豆青突然神魂磅礴而出,十指大动,数十只毒物瞬间自袖间呼啸而出,如疾风骤雨罩向龙正满身。
龙正依然还是坐在原地纹丝未动。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
数十只毒物竟然无一幸免,全都被一劈两半,血肉模糊躺在冰冷的瓷砖上,有残缺的身体还在苦苦挣扎、爬行……
豆青毛骨悚然。
龙正根本没动,他是如何做到的?
还是,他的身边隐藏了一名自己看不见的高人?
左右环顾,豆青开始怀疑人生。
自己的实力自己最清楚。
自己的毒物,外加强悍的神魂,从未失手过。
今日是豆青平生第一次失手,而且是如此难看!
龙正真如传说中那般不堪?
他已经用事实证明,很显然不是。
因为从自己进来,直到现在,他都一直保持微笑。
这种微笑,背后是强大的自信,而不是盲目的自负。
恰恰也真是这种自信,才让豆青遍体生寒。
以前面对敌人,豆青都镇定自若,稳如磐石。
今日,他第一次心神动摇,竟隐隐开始觉得不安起来。
“即便如此,你还是认为本君外强中干,那真是太遗憾了。”
龙正的话在耳边继续响起。
龙正的笑容依旧灿烂。
他看豆青,就像狮子看着羔羊一般充满怜悯。
“有点意思!”
这个笑容激怒了豆青。
豆青却不怒反笑,继而不得不祭出平生绝学,“暗箭伤人。”
表面上,豆青神魂暴涨,金丹出窍,顷刻化作两支利箭激射龙正双眼。
暗地里,他却将无数飞蝗隐藏利箭之中。
只待利箭到了龙正眼前避无可避之处,突然分解,化作漫天飞蝗急罩而下。
利箭本来就是飞蝗组成,只是需障人眼目,这才伪装成为利箭。
如果你想去档,去斩断,那就正中下怀。
漫天飞蝗是成千上万根毒蜂的尖刺浸泡数百种剧毒锻制而成,只需一根,便沾之即亡,伤之即死,绝无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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