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最好的,那就是你们的失职,你们一旦失职,一旦让本王不高兴,让本王的家人不高兴,那你们就都得死!都得死!!!”
没想到宫女竟然敢顶嘴,完颜泓当即暴跳如雷。
宫女即刻伏地跪下,额头上的鲜血也不敢去擦,只是浑身颤抖道,“国主息怒,国主息怒。婢女这就去再让他们找找……”
“滚!都给我滚!”完颜泓又开始朝宫女扔过去几个酒樽。
完颜泓突然雷霆震怒,百花宫顿时寂静如坟,所有人霎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全都小心翼翼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如履薄冰朝自己的位置退了回去。
酒樽跌落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翻滚声。
“咚咚,咚。”
终于静止下来。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没用的东西,这是欺负我金寨国无力,当场给本王上眼药,说我堂堂金寨国王室,竟然连十年窖藏的果子酒都没得喝了么?”
最终还是完颜泓骂骂咧咧打破僵局,让一度停滞的时间再次恢复流淌。
主家生气了,这时候南宫煌肯定不能当看客看热闹,只能赶紧去劝。
随便找了个由头,南宫煌拉住完颜泓,之后起身将宫女留下的最后那只酒樽拿了过来,放在耳边轻轻摇晃几下,听着里面还有些许残酒晃荡的声响,于是笑着说道,
“在下南宫煌今日真是受宠若惊,竟然能被完颜国主当做自家人一般款待,在下何德何能啊。”
“完颜国主既然给了在下天大的面子,那在下也不能不知好歹,更不能扫了国主的大好兴致。”
“国主精益求精,一切要求最好天经地义。但在下只是一介草莽,别说十年陈酿,哪怕只是一年半载,只要是国主赏赐,那也是天材地宝,在下唯当感激涕零。”
“所以此刻还请国主务必息怒。国主请看,这酒樽里尚存一些残酒,国主作为九五之尊自然是不能喝的,但于在下,就已经是玉液琼浆了,国主若是恩准,在下就一口干了,就权当是为国主助兴了。”
说着话,南宫煌就将残酒往自己的酒爵之中倒去。
“别,老太君是泓的挚友及家人,怎么可以喝残酒,万万不可!”
完颜泓赶紧起身去拉南宫煌。
一扯一拉之间,酒樽脱手而出,咕咚咕咚滚落,残酒霎时洒了一地。
最后的残酒也没了。
“酒洒了……是在下的错……”
南宫煌擎着空酒杯,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酒洒了?这么好的酒竟然洒了?”
完颜泓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都快急哭了。
适时先前那名宫女又回来了,如秋风中的落叶颤抖着上前跪禀,“禀国主,十年窖藏的果子酒的确没有了。”
同时奉上一个锦盒说,“禀国主,这是御膳房总理事务大臣仇善的项上人头。”
完颜泓歪歪倒倒上前掀开锦盒的盖子,映入南宫煌眼眸的还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没有了,最后的十年窖藏果子酒也没有了。”
完颜泓突然“豁”地回转身来,恶狠狠看向愣在一边的南宫煌,厉声斥责道,“这可是本王最后的最爱,你却要与你本王抢着喝!”
“没……没有……在下也是一片好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南宫煌很是猝不及防。
他分明是要喝残羹冷炙博取完颜泓的好感。
他分明是要哗众取宠劝慰完颜泓不要生气。
现在怎么反倒成了与他抢食了呢?
而且,那仅仅只是一些残存的果子酒啊。
即便是十年窖藏,哪怕百年,他南宫煌难道还没喝过?
不容南宫煌有多余的反驳,完颜泓已然更加厉色道,
“好意?本王好意拿你当自家人,给你住本王最好的行在,吃最好的饭菜,喝最好的美酒,而你呢,珍馐美味哪怕是浅尝遏止也行,你却是一口未动!”
“如此本王也不与你计较。可是就连本王最后最爱的美酒,你竟然也要与本王抢着喝?你说,你眼中还有本王这个朋友吗?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王吗?”
殿下的南宫世家三子已经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同时也如临大敌。
完颜泓这分明是发的无名火,分明是存心找茬儿啊。
他发火的缘由仅仅只是一些残酒而已!
何必如此上纲上线?
但这里是百花宫,不是剑南道的南山宗祠,他们也不敢造次,只能随机应变了。
万一待会儿打起来,好吧,他们此刻虽然凝神戒备,但还真没多少信心。
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这时候,痴愣片刻的完颜九霄却是跑到完颜泓身边扶住他,赶紧劝道,
“父王,您是不是喝醉了,这位是老太君南宫煌,是贵客啊。他仅仅只是不小心掀翻了酒樽,仅此而已,您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的。”
“我掀翻酒樽?分明是你……”
额,好吧,南宫煌此刻突然觉得心里好苦,但他这会儿上哪儿说理去?
又找谁说理去?
这里是金寨国百花宫啊。
而且完颜九霄一上来就给完颜泓扣了个“醉酒”的帽子,自己接下来要是再与完颜泓一般见识,那就真是不识时务,故意为之了。
所以现在,即便是已经看出来完颜氏父子二人在演戏,南宫煌也只能赶紧陪着小心顺嘴接了一句,
“是啊是啊,完颜少主说的极对。在下的确是不小心掀翻了酒樽,并不是有意冲撞国主,更没有胆子与国主抢酒喝。但千错万错都是在下的错,在下甘受国主责罚。”
南宫煌心想我要是主动领罪,你完颜泓总不至于伸手打我这个笑脸人吧?
但他哪里又能想到,今日这盛宴本来就是一场闹剧,本就是专门替他准备的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更何况南宫煌还把罪名主动往自己身上套。
完颜泓正愁自己没个合适的由头呢,现在好了,南宫煌着急忙慌地就给自己定了个“不经意”的罪名,完颜泓现在连做样子都不用了,直接顺杆爬就对了!
“所谓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认罚就行,本王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完颜泓当即醉眼朦胧,踉踉跄跄指着地上的酒渍道,
“如此本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事情是从哪儿开始的,我们就从哪儿结束。”
“你,现在就把这些溅出来的美酒给本王捡起来,重新斟入杯中奉承于本王。”
“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本王也不嫌脏,喝掉就算完事。请吧!”
南宫煌看了眼脚下的地毯,敦厚密织,至少也有半指的厚度,水酒一旦泼上去,哪还有不被迅速吸干的道理?
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更何况剩的酒本来就少之又少,再加上刚才的几番言语,时间更是不知道过去多久,地毯上哪里还有酒的影子?
把酒捡起来?
亏他完颜泓能想到这个词!
不过还是那句话,寄人篱下,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南宫煌还真能与完颜泓在百花宫打起来不成?
打不打得过另说,他的小妾和孩子还在完颜氏手里呢。
南宫煌一家人到金寨国也有些时日了,可完颜泓一直以朝事繁多为借口避而不见,他们也没办法啊,就只能等。
等着等着,不是等来的家人异乡团聚,而是等来了今日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鸿门宴”。
既然不能动手,那就只能动口了,南宫煌指着敦厚的地毯,毫不掩饰自己的为难之处道,
“国主大人,您要在下把酒捡起来,在下着实做不到。您若是想要其他赔偿,在下却是乐意之极。即便倾家荡产,在下也一定尽量满足国主大人的要求。”
“再不济,在下哪怕卖身十年与国主大人,也一定再帮国主把这樽十年窖藏的百花果子酒给重新酿出来,国主大人且看如何?”
说着话,南宫煌赶紧吩咐南宫傲去行在取他们所有的家当来,同时极力用眼神暗示他伺机有多远跑多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完颜九霄将南宫煌的眼神尽收眼底,就装作没看见,只是一个劲儿地劝完颜泓,
“父王,我看您是真醉了,这酒泼洒出去岂有捡起来的道理,您快快莫难为南宫老太君了。”
一边南宫煌又与南宫离和南宫云道,“我们来时带的金银珠宝实在太多,南宫傲一人肯定拿不过来,你们也去帮忙,赶紧去!”
他这是已经在竭力替南宫世家保留血脉,以图长远了。
所以不管是直流如同南宫傲的金丝楠木,还是扭曲如同南宫离和南宫云的歪脖子灌木,他都想一股脑儿保存下来。
至于他自己,也活了这大半辈子,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即便现在死也没什么遗憾了,肯定是要留下来与完颜氏周旋,尽量替自己的儿孙争取一线生机和逃跑的时间。
完颜泓父子二人一口一个醉了没醉的,到现在南宫煌若是还看不出问题,那他就真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南宫离和南宫云已经看出南宫煌眼中决绝的神情,当即有些痛心疾首,于是愣在原地没动。
南宫煌急得直跺脚,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们两个不肖子孙,既然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平时你们好吃懒做也就罢了,如今还要不远千里,将家族不和的老脸丢到异国他乡吗?”
“还不赶紧去帮南宫傲?!”
南宫离和南宫云这才痛下决心,依依不舍最后再看南宫煌一眼,继而一跺脚,一咬牙,转身就朝大殿之外疾驰流星而去。
完颜泓亲眼目睹南宫世家三子旁若无人离开,竟也没有反对。
只是等三子离开之后,他的酒劲儿仿佛就更加大了,当即酒气冲天与南宫煌怒吼道,
“赔偿?你还真当本王是沿街乞讨的乞丐,在借题发挥,敲你的竹杠,贪图你的那点家产么?”
“不不不,在下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南宫煌连连摆手。
完颜泓却不管不顾,只顾自己骂得痛快,“还倾家荡产!难道你南宫世家倾家荡产是我完颜氏害的?”
“绝对没有!”南宫煌竭力争辩,“在下纯属一片好意,只希望借以一解国主之怒,况且的确是在下有错在先……”
完颜泓踉跄着脚步,红着脸,抻着脖子不由分说道,
“本王不要你倾家荡产,也不要你赔偿,本王只需要酒,就那点残酒,就能解决你我之间的问题。”
“你若是还认本王这个朋友,那么现在就请你把酒给本王捡起来,送到本王嘴边。”
“如若不认本王这个朋友,那你就是本王的敌人!所以现在,是做朋友,还是做敌人,你自己选吧!”
“在下当然是愿意与国主做朋友。”
料想南宫傲他们离开这里已经有些距离了,以他们的武道修为,逃出百花宫不易,但也不是毫无希望。
再看完颜泓父子二人对三人的离开毫无反应,那就更能替他们争取一些时间和机会。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只要他们三人安全逃脱,南宫煌基本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至于自己的小妾和孩子,一切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若宿命如此,他也无力回天,那就听之任之吧。
打定主意之后,南宫煌说话的底气就比之前略微高了些,腰杆子也就慢慢挺直了些。
“既然是做朋友,那本王就等着你的美酒。”完颜泓看了已经毫无酒渍痕迹的地毯一眼。
南宫煌还能如何?
只能取了自己的酒杯,抬步就朝酒洒出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那里怎么可能还有酒?
但南宫煌就是想装装样子,然后再告个不可能,希望完颜泓就此打住。
打不住,他就只能兵戎相见,最不济,客死他乡罢了!
作势将酒杯在地毯上使劲地磨蹭了几下,南宫煌回头,满面难色对完颜泓道,“回禀国主大人,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完颜泓父子二人看着撅着腚蹲在地上的南宫煌,就像看着一条正在摇尾乞怜的老狗。
“父王,我看实在是捡不起来了,要不就算了吧。”完颜九霄还在与完颜泓演戏。
看他脸上的神情,却哪里像是劝解,分明是在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完颜泓对完颜九霄的话充耳不闻,只是醉眼醺醺对南宫煌示意道,
“手捡不起来对吧,但你还可以用嘴啊。对,用嘴。你可以用嘴把酒吸出来!”
“父王,您真是醉的不轻。”
“傻孩儿,父王就问你一句,地毯是不是很容易吸水?”
“好像,是吧?!”
“那水吸进去后有没有可能马上就消失不见?”
“应该没那么快,孩儿看浆洗房洗衣服,不也得晾上几天几日方能彻底干透。这才过去多久,酒肯定还在地毯中吃着呢。”
“这不就得了?那可是父王最喜欢的十年陈酿果子酒啊。下次再喝到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呢。”
“那还真是遗憾的很啦。”
完颜九霄折腕叹息。
之后二人的眼神就同时扫向撅在地上的南宫煌,意思显而易见,
“为了弥补这个天大的遗憾,你还不赶紧下嘴?”
地上,南宫煌的身形不禁一阵颤栗。
用嘴在完颜泓臭脚每天踩过的地毯上去把酒吸出来?
莫说自己吸出来完颜泓喝不喝,即便只是吸酒这个动作,便已经不是罪责,而是侮辱!
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完颜泓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今日,整个酒宴已经变成赤裸裸的闹剧。
“国主大人,您竟然要在下用嘴去吸酒?”
南宫煌放下酒杯,缓慢站起身来,脸上的愧疚神情顷刻荡然无存,却而代之的满满的寒意与决绝。
“那可是本王最喜欢的酒,十年陈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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