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吏司主事是吏部的差事,主要负责各部府州派发的案件,有些是多年堆积的老案,还有就是当下必须先行解决的重案、要案。
而关于冷都的案件,多半就是重案。
红烧狮子头还冒着热气,香气深远留长,但是安茹意已经没有了吃它的兴致,陡然安静的房间里,呼吸一人沉比一人。
随着边上话语声越多入耳,安茹意的心也越来越沉,她抬起头看向那扇墙。
据说狮子楼已经建立了三年,三年,墙壁的隔音问题应该早就有人说过,应该也有人想办法堵塞过,可那声音却还是穿透了过来。
兴许是这件屋子不一样,兴许今日是因为巧合,他们两个刚好撞见了冷都出现,安茹意眸色渐深,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涌上脊背。
……她的运气真的太不好了,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
冷都起来走了两步,最后踹了下凳子,而后道:“浙江那边的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不过一个小小的贪污受贿案都搞不定!还有那个浙江的清吏司主事,你们既然截住了他的奏折,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
宋子安的整张脸都冷下来了,安茹意站起身,轻手轻脚地从身后抱住他。
宋子安擒住她的手,他是皇帝,不该如此无能,也不该暴露自己的软弱,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脊背却忍不住弯了一点。
十八岁的少年郎,心中对于权力的渴望正在疯狂的生长,对于施展抱负有着前所未有的向往,却又被人死死得遏制住,那些因为先皇猝然离世而没来及收拾的老旧权臣没有一个将他放在眼里。
就算他有眼线又怎么样?触及不到真正的秘密与核心,他手下的暗卫阻止就和他的人一样年轻。
“忍住,”安茹意想起自己在相府所承受的一切,沉沉地告诉他,“子安,一定要忍住。枕戈待旦,秣马厉兵,才能在最需要的时候给敌人致命一击!”
下属无情的声音跟在她之后传来,“启禀大人,我们已经派人拦截,那位主事很聪明,他同时写了十份奏折,分成十对人马,我们买了江湖杀手追杀,至今已经灭了五队。”
“那还有五队呢?”冷都问。
“他们伪装成普通人,”那人道,“甚至有两对人只怕就是普通平民,为了告御状而来。”
“呵,”冷都轻嘲道,“怎么,他们还有人成了死士?告御状?就算告了御状又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连自己的臣子都没有,谁能替他办事?可笑至极。”
宋子安脸色一紧,怒气几乎冲顶,但安茹意却抱住了他的肩膀,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他的后背,告诉他,“忍。”
冷都细想了片刻,忽然笑道:“也罢,我都忘了,这件事也没什么可急的,就算人到了御前又如何?本官照样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不必再听了,安茹意抽出宋子安手中被折断的筷子,拉起他走到老板面前,“有没有可以避开人视线回宫的方法?”
老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先将人送回宫是没错的,“跟我来。”
宋子安狠狠地扫向那雅间旁边,心里的恨意近乎滔天,安茹意在他手臂上用力一掐,“回宫!跟我回宫!你才十八岁,有什么不能等的!”
宋子安看向安茹意,如果一见钟情带给他的除了惊艳和怜惜之外,那现在的安茹意带给他的就是超乎自己的沉稳。
也许从今日开始,他才真正开始了解安茹意,只是,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点罢了。
“走!”见他不动,安茹意气得脸红,但老板就在身边,他实在不好动作,只能跺脚,“你走不走?不走我就走了!明天那劳什子封妃大典你就一个人去吧!本姑娘要当的是万人之上的皇妃,不是寡妇!”
宋子安惊愕地睁大眼睛,而后,突然失笑。
烦躁郁闷的情绪在瞬间被一扫而光,宋子安拉起安茹意的手,如同安茹意将他拽入灯海同样的姿态,他也将安茹意带进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那是一条暗道,一跳从狮子楼的地下直接挖到皇宫御花园的暗道,西晋皇城中存在着这样一条暗道,真是令人又惊又喜。
进入暗道,走了小半个时辰,再从御花园里钻出来。
机关一合,两人便默不作声地进了飘雪苑,守在门口的柳绿忙将大门合上,桃红已经准备好欢喜的衣服,热水是谢恒着人准备的。
飘雪苑中的下人可没人敢使唤,否则指不定今天安茹意和宋子安风尘仆仆地回来洗了个澡,明天就会传出妖妃祸国密谋犯上的谣言了。
各自沐浴之后,桃红柳绿便都退了下去,安茹意穿着暖红纱衣,披了件披风在外头,看着沉默不语的宋子安。
她看了片刻,忽然笑道:“想到怎么救人了吗?”
宋子安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在想怎么救人?也许我还在生气呢?”
“生气无济于事,只会浪费时间与情绪,你不是这样的人,”安茹意坐到他身边,按了按少年天子紧缩的眉头,目光似浅又深,好像藏着很多东西,“而且……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比你看到的要更苍老。”
宋子安静静与之对视,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虚,无来由地想起带她入宫的事,还有些其它的事。
安茹意好像明白,却又好像不怎么明白,可也不像似懂非懂的样子,她很镇定,镇定得过了头。
“说说吧,”安茹意慢慢擦着头发,“那位浙江什么主事,你要怎么救?”
宋子安蓦然有些哭笑不得,“你连他的官名都没记住,却觉得我会救他?若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我救他又何必?”
安茹意无奈地摇头,目光灼灼,“我说过,我比你看到的要苍老很多。”
她顿了顿,又道:“他来找你,就是愿意相信你,因为你的眼里有野心和抱负,你希望西晋有一个更光明的未来,而且……你其实很心软,怎么可能放弃一个想尽办法为国尽忠的忠臣?”
“何况,”她抵住他的额头,叹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冷都势力如此之大,他依然敢明着对抗,他会是你最好的臣子之一。”
宋子安眼波急荡,好似有万语千言,却道:“……太好了,你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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