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舞乐已停。
广袖长绸如流水浮云在舞台中央散开,独舞的伶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渐变的暗流,就像独奏的古筝,清远悠长,又空旷孤寂。
冷兴对着徐郑轻笑,深凹的面颊却勾出扭曲的神色,不似祝寿,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一点一点蚕食掉她的快乐和平静。
徐郑心中一跳,她忽然觉得不对,如果宋子安仅仅是为了那她做安茹意的挡箭牌,为什么冷兴、冷放会出来给她“贺寿”?
就算是所有人误解了宋子安,就算皇后之位或许岌岌可危,但仅仅是个挡箭牌,宋子安应该不会让她做到这个地步。
冷兴、冷放的态度就意味着冷都的态度,冷都不是一向都不跟徐家作对的吗?为什么这次他们站了出来?宋子安到底做了什么?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郑略带疑惑地看向宋子安,她想宋子安应该会阻止的,宋子安却道:“既然带了贺礼,就呈上来吧。”
徐郑心下一沉,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却见徐老将军目光之中也是犹疑未解,显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冷家会开始针对自己。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场在琼华殿的寿宴?但……冷都不是最不喜欢参与妇人争宠的吗?
两人是疑惑,但看在冷都眼中,就成了其它的意思了,冷都阴沉地笑了出来。
安广能勾了下唇角,而后抬头,看向了安茹意,微微点头,目光里流露出了关怀的镇定,让她放心。
众人的反应不过是瞬间的事,却有着看不清的众多意思在里头,宋子安静待着冷兴、冷放的礼物,却见两人让太监端上来一个用红布罩着的大木头箱子。
将木头箱子掀开,宋子安还没有开口,冷都就先道:“圣上,这东西可是兴儿、放儿特地从成都府抬回来的,费了不少力气呢。”
话一出口,殿中便有人附和道:“正是如此,圣上,两位侯爷运送此物时,微臣也瞧见了,本想看上一眼,两位侯爷却不让,呵呵……”
“何止不让瞧啊,”又有一人道,“下官不过是问问是什么,两位侯爷都是讳莫如深,倒像是抬回了什么大秘密似的。”
徐老将军的脸登时黑如锅底。
冷兴、冷放献礼,冷都势力帮腔,而这东西又是从兰州抬回来了。兰州是什么地方?那是徐老将军旧部驻扎之地!
这东西是不是真从那里抬回来的不得而知,但里面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是可以肯定的,冷都为何要主动攻击他?
徐老将军心中一凛,不等细思,却见冷兴、冷放已经一个扬手打开了箱子!
宝物献身,光华四散,然而再凝目一看,竟是一座精雕玉琢的九爪金龙!上面竟然还有个偌大的徐字!
徐老将军和徐郑都不由得倒吸口凉气,就连此时一心一意想着对付安茹意的冷玥都眉间一挑,而距离最近的宋子安,可想而知是什么表情。
这不是一份好的礼物,自然看到礼物的人也不会有好的表情。
宋子安神色顿沉,目光死死地看着金龙,堂中一时寂静,好似都为宋子安的怒气所折服。
安茹意低下头,却微微勾了下唇角,他知道,宋子安并没有发怒,相反,因为这份礼物对他来说送得“太好”,反而让他喜出望外了。
送这样的礼物,不正是说徐氏有造反之心?徐老将军再好的脾气,只怕也忍不下来。
徐老将军本想拍案而起,但宋子安此刻什么都没说,他要是猛然拍案说冷氏栽赃嫁祸,宋子安却看在战事将起的份上没有追究,那他就可靠着军功将此辱洗刷!
所以他等,但等了很久,等到舞女最后的长绸像白绫一样拴在了房梁,轻巧地旋转起来,宋子安还是没有出声。
冷兴一时摸不著宋子安的意思,便进言道:“这份礼物据说是兰州的镇府至宝,我兄弟二人可是话大价钱买下了他,圣上可喜欢?”
徐老将军简直想一巴掌拍死那两个孽障,但有力的手快抓碎了杯子,他也没有站起来说一句话,目光凶狠地瞪着冷都,一个死结算是就此结下了!
良久,宋子安忽然笑了出来。
“哈哈……”
冷心、冷放蓦然一怔,徐郑提着的一口气瞬间落了下去。
宋子安越笑越大声,最后道:“你们两个啊,就是滑头!这礼物既然是送给郑儿的,自然是要问郑儿喜不喜欢,你们反来问朕,嗯?”
宋子安歪头看向安茹意,“爱妃,你说好笑不好笑?”
宋子安笑了出来,徐老将军便跟着笑了出来,心里松了口气,道:“皇上说的哪里话,今日虽是小女的生辰,但圣上是我西晋天子,小女也是圣上后宫一员,当然是先问圣上的意见了。”
但是,徐郑笑不出来。
宋子安方才还关心她,现在却看向安茹意,可见心中还是有所疑虑,因此无意识开始疏远了她。
安茹意自然而然地跟他对视,眼里笑意分明,“两位侯爷献礼,总是为了博得圣上和姐姐的欢心,向谁行礼,有那么重要吗?”
“说得不错!”宋子安好似被这句话逗乐了,竟而笑道:“今日是为贺寿,礼数岂有人重要,诸位,切莫本末倒置啊!”
冷兴、冷放没料到这次献礼竟是如此结尾,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告退。
冷都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徐老将军扫了他一眼,怒色未消,却听安广能此刻在旁悠悠然讽刺道:“好好的金玉,活生生这么浪费了,也不知道有些人啊,心不心疼?”
徐老将军嘴角一扯,安广能却自言自语地又答道:“不对,应该是不心疼的,毕竟有人家财万贯吗?比起心疼,丢人才最重要,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之类的……哎哟哎哟,老朽半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哟。”
徐老将军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对着安广能一举杯,“安丞相说得是,咱们又不跟那些藏污纳垢的人一样,丢人也丢不到咱们。”
安茹意同宋子安对视一眼,默然莞尔。
那厢冷玥却皱起眉头,看向了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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