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紫早就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写到了奏折里,只是那奏折却不是安茹意能看的,就连在太和殿,她也仅仅是一问一答,丝毫不曾多说什么。
她不多说,旁人也不会给她安上什么后宫干政的罪名,听了她的推测,就连先是面色不好的三公都已缓和了脸。
第二个冷玥不可取,但因疾讳医就会显得过于不智,尤其实在宋子安十分宠信安如意的时间上。
安茹意既然有心好奇,邱紫斟酌此事本也与她有几分联系,便点了点头,将自己所见所闻告知于她。
她寻了个红木梅花凳坐下,一边让人关上大门,一边道:“冷玥入大理寺,是我亲自带过去的,她与冷都的交谈,一言一行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冷玥是大家闺秀,自小娇生惯养,养尊处优,在宫外时,出入都是锦衣华服,在宫内,到处又都是侍奉的宫女太监。
她见过最黑暗的地方,恐怕就是铸礼堂了,那铸礼堂的人还对她颇为尊敬,从不曾口出秽言。
但大理寺的监牢,是比铸礼堂还要黑暗、下流的地方。
因为那里不必宫闱,里面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重犯,就连衙役都天生带着杀气,地上的血也不会更宫里一样被人天天清晰,因此那墙壁和落脚地都是黑而厚重的血迹。
冷玥才踏进去,后背便忍不住毛骨悚然。
她走了两步不到,就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唤,“皇后娘娘?”
冷玥转头,却正看见一个女子,那女子容貌端正,却披头散发,十分狼藉,与她同处一室的,还有好几个沉睡的男人。
这次收押的人太多,多得牢房都放不下了,又哪有时间注意这“男女有别”几个字?
女子缩在墙角,不敢置信地看着走进了监牢里的冷玥,忽然疯狂地扑了上来,恨不得将头都从铁栏里挤出来,双眼通红。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我!我是你的表妹啊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我出去,求您啦!”
冷玥还没反映过来,女子的叫声已经叫醒了更多人,他们怔了一下,随后都疯狂了起来,瞬间挤满了两旁的铁栏,那女子不知被谁趁乱抓走,传出一声惨叫。
“皇后!是皇后?真的是皇后啊,你们看,皇后是来救我们的吗?!”
“皇后娘娘,我只是个旁系,我没有贪污啊!”
“嚄,居然是皇后,长得不错,是个服侍人的料。”
冷玥惊恐地看着黑黢黢地过道,仿佛那尽头随时都要冒出什么东西来吞了她,两旁都是牛鬼蛇神,每一个人都对她充满了敌意。
冷玥白着脸,努力压下自己的恐惧,回头看了眼邱紫,邱紫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她捂住嘴,不去闻这牢房里的恶臭,也不去看那一道道或求救、或憎恨、或玩味,甚至是下流的视线。
冷玥就在后面静静跟着,看她浑身发抖地往前,无声无息,好似随时都会消失。
好在这牢房越到后面越安静,因为越到后面,关押的越是要犯,犯人不能死,所以,每间牢房里最多只有五个人。
而冷都、冷放、冷兴三人,就在最后的牢房之间。
他们只有三个人,但里面却不止三个人,冷玥和邱紫走到时,还听见了一声声的闷哼,以及充满愤怒与憎恨的辱骂声。
“老不死的混账!连我们衙役的工钱都要苛刻,终于落到我们手里了吧!”
“什么狗屁侯爷,不就是烟花柳巷里的垃圾嘛!你还我妹妹命来!”
“老杂毛,来,爷给你喂点尿,免得你饿死了……”
冷玥脸色大变,快步上前,却见那牢房里除了被绑住的冷家人,竟然还有三个凶神恶煞的衙役,正在踢打他们!
冷玥气得大喊,“你们再干什么?!”
衙役动作一顿,三人被打得衣裳凌乱,满脸淤青,冷都已经动不了了,冷兴冷放却还能跪在地上叩头求饶,哪里还能见当初那作威作福的侯爷样?
“你们放肆!”冷玥气得全身发抖,“他们国舅和国丈!你们敢以下犯上,不要命了吗?!”
谁想那里面的衙役却露出扭曲的笑容,开门走了出来,那正扎着裤腰带的衙役冷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废后。”
“冷都作恶多段,废后莫非是想救人?”
冷玥怒得倒仰,“你们放肆,就算本宫被废了,也是皇帝的女人!也容得了你们来取笑!”
衙役们怔了一下,互相看了两眼,冷玥这句话说得倒是没错。
“哼,”一个衙役犹豫了一下道,“邱姑姑,既然皇后是你带来的,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几人便从旁经过离开,才走出几步,冷玥便听见“呸”的一声。
“什么玩意,祸国殃民的东西,也配叫皇后,早该死了!”
冷玥踉跄了两下,随后咬了咬牙,打开牢门走了进去。冷兴、冷放都欲上前求她,却被冷玥一声喝退,冷玥忍着恶心跪在冷都身边。
“爹?爹爹!”冷玥痛苦地喊道:“爹爹,您怎么样了?我是玥儿啊……”
冷都好似被她的哭声叫醒了,眼皮子颤了颤,而后发出嘶哑的一声喘息,老泪纵横,“女儿,玥儿……爹爹还能再见到你,真好……”
看起来他们倒是父女情深,只是可惜了,邱紫再清楚不过,这些都是假象。
冷玥对冷都是有尊重,见到他被人欺负是有愤怒,但若说他对冷都的感情,恨大过爱才是真的,因为是冷都将她送进了皇宫。
而冷都在徐郑生日宴上弃她于不顾,冷玥那一脸的仇恨,可瞒不过她。否则此刻,冷玥为何碰都不敢碰他?
倒是冷都,才真的对冷玥有感情。
邱紫静静看他们说话,暂不出声,耳根子却放得极尖,就听冷读道:“女儿啊,爹爹也算是走到陌路了,你何苦来,看爹爹……如此狼狈。”
冷玥哭红了眼睛,“爹爹,女儿是来见您最后一面的……女儿想问您,为什么,为什么皇上要这样对我们?他说你偷了西晋的军事防御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都已将奄奄一息,衙役折磨人多年,施刑最懂得怎么让人痛苦又不至于让人死亡,因此冷都现在虽然痛得无法动弹,却精神还是很正常。
一听冷玥之言,冷都便瞪圆了眼睛,“小皇帝他血口喷人!本官怎会背叛西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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