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那颗头的确是畸形,因为他又完整、可调动的肌肉,嘴角的抽搐不是作假。
但怪物的手脚却有问题。
他有三对手,但真正用来攻击的却只有中间两只手,上下四只手都是随着那两只手而活动,关节极其僵硬,就像穿着一件木头做的衣服,活动间即可借力打飞弓箭。
他有两对脚,但触地只有正常人的那对,另外两只脚就像是用来抵挡攻击的刀鞘,转身时候便能攻击人的下盘。
不过,他的确很疯狂,他的眼神血红,极少眨眼,看起来很恐怖,但实际上却很呆滞空洞。
所以秦利殇大胆猜测,他是人!
宋子安愣了良久,“是人啊……”
薛套恒似笑非笑道:“很失望?”
“呃,”宋子安低头看着手里的奏折,含笑道,“不是怪物是好事啊,我怎么会失望?爱卿真是说笑了。”
“不过,”薛套恒忽然没了笑容,“或许脱下了那层外壳,会更让人觉得恐惧也不一定。”
宋子安抬头,看着薛套恒,薛套恒笑容不变,就像莲座上的弥勒佛,总是眉眼含笑,不过笑得宋子安心里十分不爽快。
“薛爱卿,”宋子安觉得有必要和他好好谈谈,“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朕这个好消息?”
薛套恒忙拱手笑道:“揭穿假象,安抚民心,此乃重中之重,臣跑这一趟,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圣上不用客气。”
宋子安沉了沉气,“薛爱卿,朕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薛套恒挑眉,“圣上但问无妨,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个信誓旦旦,宋子安忍住自己上翻的眼皮,皮笑肉不笑道:“薛爱卿是对朕有什么意见吗?”
明明能够派人传个话的小事,非要特地跑来这里给他插一把软刀子,他这护国大将军又不是闲得没事干了。
薛套恒面露惊色,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巾帕,边擦头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边道:“圣上说得哪里话?微臣惶恐啊!”
宋子安站起身,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目不转睛地打量薛套恒,“你今日入宫,到底所为何事?”
薛套恒眼中笑意更浓,“臣不过是来告诉圣上这个好消息罢了,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就只是如此?”
“就只是如此。”
莫名其妙,宋子安狐疑地看着他,却见薛套恒脸上表情一变,眼角堆积起几分皱纹,嘴角上挑,露出玩味。
一瞬间,宋子安仿佛看见了先皇。
薛套恒道:“皇上可有想过这怪物为何会出现京城附近?这么多年,为何没有入我京城伤人?又为何今日会闯入京城?”
宋子安怔了一下,背过身往外走去,脚步略有几分急促,随即又慢慢缓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慢慢跟上的薛套恒,心里莫名怪异。
薛套恒应该知道自己跟先皇长得想像,莫非正是因此,才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但是,目的是什么?
他微微按了按额角,沉声道:“今年冷氏倒台,此怪物若能听命于人,想必是为了那个孩子,为了杀人灭口。”
“这只是过程,”薛套恒站在他身后,“他若是为了协助冷都,冷都已死,他却还在京城作怪,又是为什么?”
“为了……”宋子安蓦然一惊,转头道,“你是说,他跟冷都没有关系?”
“至少关系不大,”薛套恒露出欣慰的笑,“若他背后另有其人,当年采石场的火灾,或许跟冷都的关系也不大。还有,那个孩子,圣上不觉得他出现得过于巧合?”
他们刚查到黑庙与禁神,物证便出现了,物证无力指认任何人,于是人证也跟着一起出现了。
宋子安背后一麻,“薛将军,四儿只是个六岁多的孩子,你觉得他能做什么?”
薛套恒似笑非笑道:“孩子自然是做不了什么,但他在那槐花村待了半年,半年时间,难道那怪物背后的人就丝毫未曾察觉?四儿居然能在那里活过半年,这不是奇事吗?”
宋子安无言反驳,因为薛套恒说的话,他也想过,他垂眸思量,旋即轻声道:“是有人故意留着他。”
薛套恒点头,随后一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圣上,明日之会,或许会有出乎意料的结果,是否还要继续,您今晚可以好好想想。”
见宋子安仍旧有些犹豫,薛套恒又道:“圣上,贵妃娘娘怀了龙嗣,明日最好还是不要让她到场得好。”
宋子安猛地摔袖,“但若那孩子只是运气好活了下来呢?”
薛套恒认真地看着他,“就算如此,一个孩子的话,能够证明什么呢?皇上,您不只一位贵妃。”
宋子安怔住,薛套恒眼中闪过异色,“圣上,好生斟酌吧,微臣告退。”
一个孩子的话,能够证明什么呢?薛套恒说得对,宋子安目光一暗,伸手拍着太和殿外的玉白石柱,红墩边上,谢恒始终沉默不语。
四儿是人证,但若是敌人留给他的人证该当如何?他指认出来的人,他们能够相信吗?如果这是敌人混淆视线的方式,他们又该如何明辨真假?
若果人证指出来的人有嫌疑,却又没有更实在的证据可以证明两者之间的联系,又该怎么做?
宋子安深吸口气,“去……殊华宫。”
时光如逝,天边红霞环抱而来,往日宫道上的奇景今日却并未出现,那个脚步轻快又带着期待的帝王没有去飘雪苑。
殊华宫似乎已经沉寂了起来,虽然徐郑辛苦打理后宫,但将近一个月,宋子安也未曾到殊华宫中走动一步。
没有皇后,皇帝也忙得脱不开手,后宫之中,也有一个月没有行过早礼。
平静过头的地方,只有枪影炫目。
红缨枪在庭前扫过百花,舞枪的手有些疲惫,后宫宫女的登记花名册还摆在石桌上,青云端着酒杯,焦急地站着。
“娘娘,您别舞了,休息吧!”
徐郑好似没有听到,长枪好似吸纳了月光般,地面如水,灯影阑珊,美丽的披帛在半空断成两半,飘散而下。
徐郑终于停手,将红缨枪收了起来,轻叹道:“……休息吧。”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走进一道明黄身影,俊美少年嘴角噙笑,“爱妃这么早就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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