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所在的冷宫其实并不偏僻,道路两旁驾着红灯笼,烛火却冷得没有温度,两层的阁楼也有着光芒闪烁,却没有活力。
这座冷宫叫宣华宫,宣华,喧哗,这座宫殿的内里跟它的名字实在是天差地别,它安静得过分,好像没有半点的温暖。
守在门口的太监表情木然,见到安茹意出现时还愣了片刻,等到邱紫说了“贵妃娘娘到访”时,太监才着急忙慌地进去通报。
迎接她们的是不能说话的宫女,宫女的衣服很素雅,脸上疲惫和欣喜交织,她戴着安茹意走过庭院,走进了屋里,才进去,安茹意便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太冷了,现在明明不是数九寒天,安茹意却冷得起了鸡皮疙瘩,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冻成冰块。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浑身素白的女子,她披散着头发,白色宫装没有披帛,正抱着脚坐在正中央的床上,脚丫子露在外面,脚趾和脸色同样的苍白。
“她就是这样,”邱紫叹了口气,扶着安茹意坐下,“娘娘,从她疯了那天开始,便一直是不说不听,一个人坐着发呆,咱们回去吧。”
安茹意摇了摇头,盯着华妃看了许久,而后忽然问道:“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邱姑姑,他叫什么名字?”
邱紫无奈,看来安茹意是不会这么容易走了,“回禀娘娘,她叫邹雪。”
“雪吗?”安茹意轻轻叹道:“姑姑你看,她穿这一身白衣,眉清目秀,目光清亮,虽然有些呆滞,但是你看啊,她就像雪一样干净,比这皇宫里的太多人都干净。”
邹雪的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邱紫看着邹雪,轻声叹道:“是啊,她的确跟雪一样干净,可她身后的路,也像血一样鲜红。”
安茹意默了默,抬头看向邱紫,“邱姑姑,你先出去等等,我想跟她说说话。”
邱紫有些为难,“娘娘,她毕竟是个疯子,若是她伤了你怎么办?你毕竟怀了龙嗣,马虎不得啊。”
“没关系,”安茹意推了推她,“邱姑姑,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吧,你看,她很乖呢,我们这么说话,她都没反应,难道她还会伤人吗?”
这倒不会,邹雪莫说是疯了,就是没疯的时候,都不曾伤过人。
邱紫斟酌一番,最后还是拗不过安茹意,只好退出门外,却将窗户打开着,自己和宫女站得远些,既能看到人,却不会听到她的话。
安茹意慢慢走到床边,坐到了她的身边,看了眼邹雪的手,随后又摸了一下。邹雪麻木地将目光投向了她,安茹意勾了下嘴角,却没什么笑意。
“这殿里太冷了,”安茹意将被子替她盖上,“你的宫女也不知道替你盖一盖,唉。”
安茹意想了想,干脆脱了鞋,也睡到了她的床上,看着邹雪那双麻木的眼,不知为何,鼻子忽然一酸,遂连忙低头揉了下眼睛,无奈道:“你不知道,外面也冷,外面比里面还要冷。”
邹雪仍旧呆呆地看着她,安茹意跟她对视良久,忽然想到今天那个闹腾的孩子,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教外人看见,定然以为发疯的是她,而不是邹雪。
“你真好啊,会在这里躲清静,”安茹意捂住她的手搓了两下,“你不知道,外面都翻了天了。”
安茹意突然不好意思地“哎呀”一声,“我都忘了介绍了,我叫安茹意,是丞相安广能的嫡长女,现在是子安的贵妃,住在飘雪苑,就是原先的钟粹宫。”
她往邹雪身边缩了缩,“飘雪苑是我母亲住的地方,后来母亲没了,爹爹便让我住,将后母迎接了进来。这个后母啊,真是坏透了,抢了我母亲的遗物,还处处折磨我……”
“嗨,都是往事了,”安茹意擦了下脸,“现在我入了宫,子安对我很好,我大闹坤宁宫,他也不怪我。”
“对了,我都忘了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了,”安茹意指指左边,狡黠道,“从这里转个弯,到最里面,那里住着皇后,你知道吗?冷家倒了,你爹爹的污名也洗清了。”
邹雪此刻才偏了下头,嘴巴颤了颤,似乎想说一句“爹爹”,却没有声音,安安静静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夺走了。
安茹意却好像知道她要说的话,点了点头,“邹大人的仇皇上已经报了,不仅如此,他还扶持了邹大人的得意弟子继任他的位置。”
邹雪眨了下眼睛,安茹意笑道:“疑惑我为什么来告诉你吗?其实、其实我也不想来的,就是不想回宫而已,你不知道,今天子安他啊……他向我展示了皇帝的理智。”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因为我们说好了的,我会拼尽一切帮他,但他呢,像个孩子,不相信我,什么都不跟我说,”安茹意拧了下眉头,“其实我跟你进宫的理由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对付冷家罢了。”
她停了停,又摇头道:“但子安也是有真心的,京城出了南蛮巫蛊案,今天有个小证人在指认……指认坏人,他把爹爹也叫去了,而且是在明知道这个小证人可能会被人误导的情况下。”
“他没有做错,”安茹意有些走神,“毕竟无论那个老臣倒台,对他都没有坏处么,他哪里做错了呢?叛国罪臣,全家抄斩……爹爹是做错了很多事,但也不需要这样是不是?”
安茹意忽然将头埋在了她的肩上,“一定是我怀孕的缘故,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以前洒脱了。”
邹雪抖了下肩膀,安茹意立刻抬起头,身后抹去眼下的泪,“抱歉,你想休息了吗?”
邹雪低头,又抱着被子缩起脚,安茹意看看天色,本想起来,又觉得没什么力气,邱紫在门口等着,宫道静悄悄得没有半点风声。
安茹意偏头看着她,忽然又想起了安玲珑,安玲珑让她救救王雪凤。
黄庙总是让人闻之色变,但里面到底有什么,谁都不知道,安玲珑无人可求,不敢面圣,无权面见外臣,所以便来求她,她们两个倒是有着异曲同工的无助。
安茹意忽然心血来潮道:“我今天不想回去啦,雪姐姐,我在你这里睡一晚好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哟!”
邹雪看着拔去珠钗自顾自倒下的安茹意,嘴唇动了动,仍旧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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