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色正好。
从墙头爬下的青藤绕着短竹,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伸向了抄手游廊的曲栏鹅椅,廊柱红漆在日光下闪闪发光,青云飞快地从游廊里跑过。
这是冷宫,是通往冷玥那偏僻的小院里的一条最为隐秘的道路。
青云穿过小门,望着眼前一幕顿了顿。
徐郑正在祭拜冷玥,她们曾是敌人,但到了现在,西晋唯一一个祭拜冷玥的人,却是徐郑。
三炷香插在小小的香炉里,两边摆着水果与大肉,纸钱洒了一地,两杯水酒,一杯倒在地上,一杯落入徐郑的腹中。
“冷玥,”徐郑轻轻一笑,“其实你我二人都是一样的,都不过是用来收拢皇权的工具,我同情你,但却不可怜你,因为你不懂得节制。”
青云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却听徐郑道:“但是冷玥,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为我顶罪。”
青云听得心头一跳,“娘娘!”
徐郑淡淡回头,“都解决好了?”
“解决好了,”青云长舒口气,“幸好娘娘察觉到了异样,否则我们这次就栽了。”
徐郑是废了手臂,但五觉还是敏锐的,从第一个晚上,有人来夜谈殊华宫,她便察觉了不对。
当初废除冷氏势力,宫中潜藏的暗卫尽数出动,她宫里藏着的人,徐郑也因此一清二楚,所以她自认可以做得不动声色。
但她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并且,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有人察觉了她派人私自去太医院拿药的事,那事先准备好的宫女便派上了用场。
只是可惜了,这个宫女是个累赘,她不是“阴血有亏”吗?病重死了也是顺其自然,是不是?
徐郑最后看了眼这清冷的宫殿,看着冷玥余生最后所落拓的地方,这么的狭窄。真是奇怪,明明这个地方和殊华宫地别天差,但徐郑却觉得没有什么两样。
她笑了笑,扶了扶发髻,转过身,走出了冷宫,清冷的声音缓缓闯过空气,似乎又传进了冷宫,传进了那扇枯朽的门扉,好似在那黑暗之处,还有谁在听着她的话语,露出冷笑。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青云冷冷一笑,“娘娘等着看吧,安玲珑已经去飘雪苑了,重头戏才开场呢。”
安玲珑去飘雪苑,是为了寻一道恩旨,一道出宫的恩旨,因为王雪凤快死了。
“娘亲托人传了个口信,说是想见我一面,”安玲珑轻声道,“贵妃娘娘,按理说这件事我不应该来找你,但是徐贵妃说这事没有先例,要想皇上开口,只能请你说情。”
安茹意伸手揉着额头,安玲珑一进来她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酒味,并不难闻,但就是让她觉得恶心,仿佛又想起了害喜最严重时的感觉。
母亲将死,女儿无法出宫,喝几口酒也是人之常情,想必她也是做了极大的斗争才来这里求她的。
但是,安茹意就会答应吗?
她拧着眉头,看着安玲珑那踌躇不定的样子,微微冷笑,“这件事在宫中既然没有先例,自然本宫也就不好破这个例,你来求我何用?”
安玲珑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真正听到安茹意的拒绝,却未免还是有些不甘心,“只要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至少……至少我可以在宫门口看她几眼啊!”
还真是理直气壮,臭习惯不改。
安茹意揉着眉心站了起来,邱紫上前扶住了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安玲珑,“静嫔娘娘,贵妃娘娘身体不适,还请您早些回去吧。”
安玲珑瞪了她一眼,又看向转身走出亭子的安茹意,忍不住道:“我只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只是最后一面而已!”
安茹意脚步一顿,回头盯着她。
玲珑近几个月吃得胖了些,这变相的冷宫生活没有让她变得颓废,倒反而更加沉稳了,的确,她没有以前那么讨厌安玲珑,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为她打破宫中惯例,遭人非议。
安玲珑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声音带了哀求,“我只是想看娘亲最后一面,她快死了……”
“本宫很忙。”安茹意转过身,漫不经心道。
安玲珑眼里的希望几乎快要彻底灭绝了,气恨地剜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亭子,却还未走出飘雪苑,安茹意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
“与其来求我,不若去找爹爹,”安茹意淡淡道,“你的请求,比不上当朝丞相与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
安玲珑怔了半晌,蓦地反应过来。
是啊!她是被宋子安厌恶的人,她来请求,还不如安广能以父亲的名义去请求宋子安!因为“孝字大过天”!如此不仅名正言顺了,宋子安也不好拒绝!
安玲珑惊喜地看向了内院,却正好安茹意入门消失的背影,她竟是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不由气得跺脚。
“有什么了不起的嘛,反正求不着你,我自己也要去找爹爹的!哼!不看我就不看我!本小姐不稀罕!”
邱紫在内中看着她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忍不住好笑道:“撞了南墙才回头,没过多久又翻出了臭毛病,需要娘娘帮忙时才来低声下气,她的脸皮倒是够厚。”
安茹意揉着额头没有回头,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就连腿脚都不自觉地抽了起来。
邱紫心下奇怪,“娘娘,您怎么了?”
安茹意摆了摆手,想说自己大概是昨夜没怎么睡好,然后接着,腹部突然又来了绞痛,非比往常的痛!就仿佛有有一只手在肚中翻江倒海。
“啊!”安茹意控制不住地惨叫了一声。
邱紫一震,脸色大变,竟见安茹意两腿之间蓦地涌出了红色,撑在罗汉榻上的人瞬间向后倒了下去!
“来、来人!快来人!桃红柳绿!快传太医,快!”邱紫惊恐地大喊。
事出突然,桃红柳绿放下手里的事进屋看了一眼,两声惊呼随之响起,而后便慌里慌张地冲了出来。
门口的太监不知发生何事,桃红在冲出飘雪苑门口的时候,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告诉了他。
“快!快起告诉皇上,娘娘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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