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安在飘雪苑坐了半个时辰,昭丽就在他的怀中,他的手指不是摸着昭丽的眼睛,心痛之色显而易见。
昭阳在摇篮中呱呱叫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宋子安,好像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抢走自己的妹妹,慢慢地竟然哇哇大哭起来,惹得昭丽也跟着哭了起来。
宋子安此时才反应过来,愤愤地瞪了眼昭阳,却还是将昭丽放在他的身边,两个哇哇叫的孩子凑到一起就不哭了,那憋着的小嘴立刻弯了起来。
昭阳偏头看着昭丽,似乎想翻个身,但努力半点却还是只能睁着双好奇的大眼睛打量。婴孩脸颊都是粉扑扑香喷喷的,昭丽虽然无法睁开眼,却能闻到味道、听到声音,也努力地想凑过去。
宋子安一时忍俊不禁,一时百味杂陈。
已经过了这么久,昭丽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她虚弱的小身子连喝点奶水都能随时吐出来,哭声都是细微软软的。
她能活到多久?
宋子安深深地吸了口气,为什么,为什么她当初要用徐郑的药方呢?又为什么要把徐其安排到太常寺……
忽然,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他,安茹意叹息般的声音在肩膀后响起,“会好的,这世间名医这么多,总会有人可以治好她的,一定会好的。”
“是,会好的,”宋子安回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茹意,安玲珑所列之罪,你放在何处了?”
安茹意抬起头,无奈道:“你果然知道了?你没有去看过吗?”
宋子安苦笑,自责不已,“我的确猜了一些事,但是我想给她一个机会,所以将她安排到了更偏远的地方,保她的富贵荣华,但是现在,没办法了。”
“怎么了?”安茹意奇怪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些?又为什么突然想看她的罪?我已经查清了一些事情,却还在收集证据……”
“徐其勾结匈奴叛变,”宋子安打断了她的话,“西北告急,边关大乱,百姓遭殃,茹意,西晋……要打仗了。”
安茹意神色剧变,沉默片刻,拉着他坐到了床边,将枕头下的罪状拿了出来,放在他的手中。
这一桩桩一件件,从三年前到现在,就连那个最近从冷宫枯井里打捞出来的、替徐郑当挡箭牌的宫女,也都列在了上面。
宋子安看得很慢,从洛雪中毒,到安茹意难产,从冷玥替死,再到昭丽失明,看得他浑身发寒,恨火烧心!
徐郑恨他,报复他,可以!但她不应该伤害他最在乎的人!她竟然还无辜的婴儿下手!昭丽一生失明,太医都不能保证她能否活到成年!
还有徐其,徐其,勾结匈奴,背叛西晋,就为了那老死不肯放手的权力!竟然对自己的国家和百姓下手!
“混账……”宋子安双眼猩红,“混账!”
桃红柳绿刚刚进门,闻言立即低头跪在了地上,惊诧不解地看向里面,却听安茹意一声低呼,宋子安那明黄龙袍如风掠过,安茹意急匆匆跟上,两人几乎眨眼就消失在了面前。
邱紫从旁转出,对众人沉声道:“看好两个皇子和公主,带两个人,跟我走。”
桃红柳绿咬咬牙,没有跟上,而是守在了昭阳、昭丽身上,她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邱紫要吩咐这个,但是知道,这两个孩子绝对不容有失。
愤怒的脚步带着蚀骨的寒气,不发一语的队伍里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发抖,两旁的宫女太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颤巍巍地跪下,犹如深处数九寒天。
周弥头上冒着冷汗,谢恒已经着人通知了大理寺卿秦利殇,他有御赐的宝剑,要进宫轻而易举,他知道,徐氏完了。
造反叛国,谋害皇妃、皇子、公主,更是蓄意伤害皇上,徐郑下场必定难看,不仅如此,在朝与徐其交好的老臣恐怕都会一一受到排查。
难道自冷府、鹿府之后,又要出一个徐府血变?
正在这时,他们走到了殊华宫外,守在门口的太监被这灼热的天晒得有些懒散,冷不防一股骇人的寒气袭来,竟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转眼一看,竟是怒不可遏的宋子安铁青着一张脸来到了从旁走过,两人条件发射地跪倒在地,“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衣袂擦过身边,没有人让他们起身,反而有两名带刀侍卫拿着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宫女太监齐刷刷跪了一地,脑中同时闪过一句话——大祸临头。
在满地瑟缩中,宋子安站在了内殿门口,夏日傍晚的寒气渐渐压低了温度,他宽大的肩膀挡住了烟霞红云映照下的光芒,真正怒到了极点,自会陡生悲伤。
他的脚一时竟踏不进去。
在他出现之前,徐郑正准备休息,她慵懒地靠在床边,并不准备盖上薄被,目光却不自觉地放在了床内的长匣子上。
犹豫了很久,她伸出手,打开了匣子,红缨枪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冷银光芒映着她的眼,曾经那么明媚,顾盼生辉,转眄流精,现在呢?这般的死寂、苍白。
也是自作自受,她冷笑一声,忽见匣子往外一扔,狂朗朗的声响,带着锐利的火花,擦过地面,正好惊醒了兀自陷入沉思的宋子安。
安茹意跨过他,捡起了红缨枪,对上徐郑的冷眉。
徐郑才发现,门外无声,而寒气摄人,明黄的衣角被吹起,撩过那道门槛。
徐郑本该惊慌,但她现在突然觉得很好笑,所以她笑了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从床上下来。
“来得晚了呀!”徐郑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走过安茹意的面前,似乎全然不将安茹意放在眼里,“皇上,臣妾给您倒茶。”
宋子安脸色一黑,一步迈进了殿内,接过安茹意手中的红缨枪,一个用力,插在了地上。
“皇上好臂力,”徐郑若无其事地福了福身,而后坐在了对面,“臣妾曾经也有这么好的臂力,如今却不行了。”
宋子安看了眼身后,邱紫便将所有人都带了下去,他默了默,心里竟然十分的平静,“告诉朕,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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