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浊如何,唯努力治世,激浊扬清,而存人心……人心贪念,非你造就,乃亘古有之。
是夜,摆放信件的檀盒正放在面前,烛火静静跳跃,在墙上照出长短摇摆的影子,躺椅上,宋子安盯着那娟秀的字迹,久久未言。
那清澈又深邃的眸子似因烛火染了热烈,瞳仁里波光粼粼,手上的信件很轻,信上的字却很重,重得压手。
所有人都觉得他在高兴,所有人都认为他在自豪,却只有她,远在京城之外的安茹意,只有她明白他看见那一封封带着感谢的请安折子时,心中的苦楚。
宋子安慢慢将信件折了起来,却没有放进檀盒里,而是放进了自己怀中,最贴近心脏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两年,”宋子安忽然叹道,“真的太长了……”
这才过了一个多月,他却觉得好像度过了很多年。
第二日,宋子安回了封信给安茹意,写信时未有第一次那般麻烦,执笔的手却悬在信纸上良久僵持,等墨滴下,他才回神,看着信纸上的墨滴失笑。
放下了笔,宋子安吹干墨迹,将之折叠起来,放入信封,递给谢恒,“送去云华观吧。”
谢恒奇怪地看着他,“您还什么都没写。”
“不必了,”宋子安微微一笑,心中本见朝臣充足而带来的几许急切,此刻也清消于无,他捂了捂心口,淡淡道,“她知道我要说什么,从来如此。”
谢恒对他们之间的事向来半知半解,既然宋子安已经决定,他身为臣子,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莫说信纸上只有一滴墨,便是上面什么都没有,他也该着人送过去。
安茹意的回信已经交给了邱紫,不过是一幅她抱着昭丽的画像,平淡如常,并无不同。
她又同秦放下山寻药,这次走到了另一个方向,那里更为险峻,必须带着绳子与铁钩方才能好好走,暗卫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秦放却半句话都没阻止。
安茹意累得满头大汗才将铁钩甩上树枝,又下手扯了好几下,确定无恙才笑着看向秦放,“秦放,你为何不阻止我?”
秦放摇头,“我会保护娘娘,娘娘要做什么,只管去做。”
安茹意微微抿了下唇,心情大好,方才还因为挂不上铁钩有些丢脸,见秦放眼中毫无嘲笑,只是沉静地表达着肯定,便再无半分赧然。
她总算理解宋子安对秦放如此信任的原因了,这个人,说是木讷,其实不然,他沉静温柔、忠心肝胆,跟他在一起,就算再危险的局面,也充满了安心。
“那我们上去吧,”安茹意笑靥如花,坚定又美丽,就像绽放的桃花,“悬崖上的灵芝可是师父特地留给我的,我一定拿下它!”
秦放轻轻点头,“我相信娘娘,一定可以。”
安茹意将背篓都放在地上,拽紧绳子沿着陡峭的斜坡慢慢往上走,过了十几步,她又回头,看看秦放,秦放仰着头,静静跟在她身后。
六日之后,安茹意将会稽送过来的第一个闭气蛊祛除方子拿了出来,连药都亲自煎好,送到了凌风道长面前。
凌风道长只是闻了下药味,便道:“熬得重了。是药三分毒,你这贴药,熬出了药,却也熬出了毒。”
安茹意失望地叹气,却听凌风道长又笑了一下,“不过,第一次煎药,配药却不差。”
安茹意怔了怔,抬头看着凌风道长,惊喜道:“药无定类,师父,我配药虽不错,但比起你如何?”
凌风道长乐呵呵一笑,拂尘一扫,扑过她的脸,起身长笑,“为师炼药百年,你?差得远咯!”
安茹意忍俊不禁,将自己人生首次煎的药断了起来,徘徊良久,终于还是颇为可惜地将之倒掉了。这些药柴虽算不上多么珍贵,却都是她亲自选出来的,还特意让邱紫亲自去城里抓来的,不想却还是不合格。
时间缓缓又过去了一个月。
余下三副药房,安茹意并没有第一次那么顺利,皆是配了两三次才算成功,但凌风道长从不曾斥责她,安茹意若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从来不需别人催促,自己也会抓紧脚步。
会稽县的情势对他们已经渐渐有了利,薛木已经稳定了局势,拿下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而新入朝的官,经过庞大公文遗留的磨炼,也极快地上了手,除了刑部与吏部,以及大理寺、督察院等。
今日是采药最后的一天,安茹意拿着竹杖走过,看着并不怎么陡峭的山壁,而后扫了眼四处分布的石头,微微一笑。
脚踩石头,借力使力,安茹意轻而易举地便将药材拿到了自己手中,身姿矫健如若飞燕,轻灵动人若白蝶,与一个月前是那般得天差地别。
“秦放,你看,”安茹意落地轻笑,“这天心草与别的天心草倒是不一样,偏长在悬崖上,还不是被我拿下了!”
秦放嘴角勾着一丝笑意,“娘娘进步神速,若是自小习武,江湖侠女榜中,必有娘娘一个位置。”
安茹意捂了捂嘴,将天心草递给他,“哪有那么厉害了,秦将军现在也会说好话了么,来,这个给你,你保护了我一个月,茹意身边也挑不到好东西,这天心草若是晒干磨成粉,闻一闻便能醒神。”
秦放有些犹豫,“娘娘……”
“拿着吧,”安茹意有些惆怅,“今日之后,你也该回京复命了,你护我若久,茹意便大言不惭交你这个朋友。别的人我不敢说,但若是送你东西,总不至于子安还吃醋吧?”
秦放笑了笑,忽从袖中拿出一只雪白流苏出来,犹豫片刻,道:“承蒙娘娘不弃,放感激在心,然而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保护娘娘是微臣的职责……放无功不受禄,愿能以此流苏相报。”
安茹意没有迟疑,一把将流苏拿了过来,“我的洞箫上本就缺了个挂件,无法拿在手中,也恐吹奏时掉了都不知道,这流苏来得正好。”
说到这里,安茹意忽然喜道:“对了,我昨日刚练完最后一截曲调,该可成型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吹奏完整的曲子呢,你要听吗?”
秦放点头,“放……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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