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中,宋子安面沉如寒潭,星夜不见光芒,寒潭一无亮色,衬托而出的,全是深夜探底那看不见的漆黑恐怖。
昭阳时而看看坐于高堂上的宋子安,报以讪笑,时而看看拼命往角落里躲的安玲珑,挤眉弄眼。
小小的一张包子脸,皱起来颇有几分可爱。
安玲珑手里还用布包裹着鸡腿,鸡腿的香气缓和了太和殿的沉冷,但也增加了几分微妙的尴尬。她看了看昭阳,十分想将自己的鸡腿送上去,但又碍于宋子安的盯视,不怎么敢上前。
她喜欢吃,便以为吃是最好的,因此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便也给昭阳留了一份。因此不得不说,昭阳长得如此圆润,安玲珑居功至伟。
但现在昭阳吃不得,这香气有实在诱人,她又的确有点饿。咽了口唾沫,安玲珑自以为没人看见她的动作,将鸡腿慢慢往嘴巴里放……
“娘娘!”婉婉一急,伸手去抓安玲珑的手,安玲珑手臂一颤,将鸡腿抛了出去。
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太和殿此起彼伏,安玲珑慢慢睁大了眼睛,昭阳闻声抬头,就见一只鸡腿“嚣张”地从面前飞过,经过几个漂亮的翻转,在他咽着唾沫的声音中,呈直线坠落。
落在了宋子安的龙袍上。
完、蛋。
此时此刻,所有人心中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安玲珑却条件反射地可惜道:“我的鸡腿!还没吃呢!哎呀!”
众人:“……”现在是鸡腿的事情吗?是龙袍!是正在怒头上的皇帝!
婉婉砰的一下跪倒在地,惊慌失措地拽安玲珑的裙子,安玲珑豁然回神,身体一下子软了,呼吸一滞,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倒在了婉婉的肩上……
并迅速地做了个鬼脸。
“娘娘?!”婉婉会意,“皇上,娘娘晕了!”
宋子安:“……”要是她不做鬼脸,他或许还就信了。
谢恒咳了一声,对婉婉打了个手势,顺势道:“将静良人送回去,那个……你看看需不需要请太医,需要就请一个,不需要就睡了吧。”
婉婉感激涕零,却还是看了眼宋子安,宋子安一脸黑线的将鸡腿拿起来,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下去。”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婉婉惊喜地抱起了安玲珑,安玲珑微微张了下眼睛,靠着婉婉的肩膀,脚步踩得飞快,在将出太和殿时,突然“醒了”过来,拉着婉婉的手,一溜烟跑了。
谢恒蓦然失笑,众人心照不宣地按了按嘴角,不敢像谢恒一样笑出声。
宋子安瞥了眼谢恒,嘴角亦是抽搐,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目光又变得冷沉,死死盯着场下跪着的昭阳,慢慢开口,“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不该推太傅下水,父皇,儿臣知道错了,明天一定找太傅赔礼道歉,以后绝不再犯!”昭阳面有急色,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亦是急匆匆的,颇有些不耐烦的意思。
认错很清晰,但语气着实让人不喜,宋子安面色又沉一分,“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昭阳身体一颤,小手紧紧抓住自己膝盖上的衣服,“因为我急啊!”
“你急什么?”宋子安口气也变差了,“朕幼时饿了三天也不见什么毛病,少吃两口饭能饿死你?!”
昭阳奇怪道:“父皇为什么三天不吃饭?”
“因为……”话到嘴边,及时停住,宋子安脸色怪异了一瞬,伸手将桌子拍得“砰砰”直响,“现在是在说你的问题!不要扯开话题!”
谢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宋子安若有所觉,目光危险地扫了他一眼。谢恒摸摸鼻子,看着昭阳但笑不语。
昭阳眨了下眼睛,瞪大的眼睛里露出疑惑,缩着脖子,小心翼翼道:“爹爹被皇爷爷罚了吗?”
宋子安嘴角一抽,“胡言乱语,你皇爷爷对朕极其关爱,何来惩罚!说你的问题!做错了事还敢如此不耐,怎么,让你承认错误,委屈你了?”
“才不是!”昭阳登时反映了过来,焦急道:“红尘都告诉我了,昭阳知道错了,但是红尘没有错啊,父皇,您饶了她吧。”
目光一沉,宋子安冷冷道:“顶撞当今圣上,朕没立即将她杖毙,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不过是关上几天以作惩戒,怎么,你看不下去了?”
昭阳脸色通红,憋了好半天,才道:“那父皇……干什么要让侍卫去欺负她?”
宋子安一怔,“胡言!朕从未下过此命令!”
“但是玲珑娘娘看到了!”昭阳急得拍腿,“郑娘娘还连夜请了太医,玲珑娘娘说的,她要是晚去一会子,红尘都快杀人了!”
宋子安蹭地站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猩红,昭阳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觉身体被一阵风往后刮倒,像只小乌龟一样四脚朝天。
周弥惊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谢恒将地上的昭阳一把拉了起来,脸色难看,“静良人有没有说过,是哪个侍卫干的?”
昭阳看着已经没有人的御案,怔怔道:“好、好像叫胡三?”
谢恒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深吸两口气,道:“柳绿,送皇子回宫!”
守候在侧的柳绿早就已经待不住了,忙上前抱人,但见谢恒脚步如电,瞬间跑远,柳绿脸上闪过一抹担忧,轻轻抱住昭阳,“殿下乖,这里的事情交给皇上处理,我们回宫好不好?”
昭阳挣扎道:“可是,可是我想去铸礼堂……”
“没事的,”柳绿轻声道,“你没听你玲珑娘娘说吗?红尘是快杀人了,不是被杀,没事的,咱们回去等她,她会回飘雪苑的。”
“真的吗?”
“会的,”柳绿抱起他,“皇上……不会让红尘受这等委屈的,因为,她有娘娘的脸。”
昭阳抿唇,搅了下手指,“那,把鸡腿带上好不好?”
柳绿:“……”
今夜的皇宫,注定不会太平。
已将入眠的宫人靠着墙角打着哈欠,凉风入夜,缓解了白日的燥热,却又带着异样的寒气。
忽然,一道巨大的声音震破了黑夜的寂静。
铸礼堂前,宋子安将漆红大门一脚踹飞,正要出门的嬷嬷头撞在墙上,呼天喊地的叫痛,一见到踹门的人,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绝望,顷刻间爬满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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