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候的婚约,早就做不得数了,连安茹意自己都记不住,他又何必挂心?
秦放在太和殿中停住,就在不久之前,薛套恒在太和殿与宋子安道别,薛套恒是他的血缘兄弟,而秦放,也是他的兄弟。
他也要同他告别了。
“此去路途遥远,我会深入南蛮调查,”秦放道,“慕离的身份、曼陀山的底细一旦打探清楚后,若是可以,臣会亲自回来复命。”
若是不可以,他也会派人复命,但若是不可以,便也说明他深陷在危机万分的南蛮。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宋子安的心绪仍旧未平,他揉了下额头,按捺住心中的复杂,旋即回头,伸手重重地拍着秦放的肩膀,“你一定要亲自回来复命,这是皇命。”
秦放嘴角勾了勾,向来沉默的脸上露出了轻缓的笑意,“北漠三年,生死无数,臣能回来,南蛮之地,并非臣之故乡,即便埋骨,也要回到京城。”
宋子安心下一凉,“说什么胡话!你秦家老大一脉至今无所出,难道你想让你这一脉绝后不成?!”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秦放伸手按了按宋子安的手,“皇上……子安,我知道先皇与太后的崩逝让你介怀,你无兄弟,云南王相隔万里,所以你看重身边的人。但是,不可太过介怀生死,更不可让生死改变你的快意。”
若不是生死,他也不会一步步变成如今的阴沉模样。
宋子安眼波微动,心中涌上一阵酸涩,“但我身边的人,不多了。”
秦放摇头,“你还有两个孩子,还有谢恒,满朝文武,还有很多人,西晋子民,无不感怀你的英明。”
他叹了口气,续道:“子安,找个时间出宫看看吧,就像三年前,试着去微服私访,看看你的子民,听听他们的话……不要让自己过得如此难过。”
宋子安抿唇,俊美的脸上压抑着羞恼,“难道你也认同红尘的话?”
“是,我认同。”秦放竟然点头。
“你!”宋子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颊随即一抽,“红尘恃病斗狠,也就罢了,现在连你也要惹我生气了是吗!”
秦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子安,你可知,若是以我在战场上的脾气,早在三年前,就该将你揍得爬不起来?”
宋子安:“……”
“不过,你终究还是要爬起来的,”秦放退后半步,“今日并非君臣之别,也许已是最后一别,因此我不行君臣之礼,若有责罚,就请子安期待来日秦放回归京城,再行计较吧。”
宋子安心旌动容,却见秦放抱拳,道:“告辞。”
“等等,”宋子安叫住了转身的人,沉声叹道,“秦放,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无论如何。”
秦放难得放声大笑,“好!”
秦放一生都在为宋子安赶生赴死,不遗余力地协助他,若是在江湖上,他一定是为人称道的义胆大侠,也不至于如此负累。
谢恒在殿前站定,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噙笑道:“我心里可没什么芥蒂心事,也用不着你开导。倒是这个匕首,削铁如泥,藏在袖中也轻巧,刀刃也淬了毒,没准你要是倒地不起快死了的时候,还可以用它谋得一线生机。”
“果然是暗卫的行事风格,”秦放拔出匕首,冷光刺目,他笑了笑,忽又道,“你虽然没什么心事,但毕竟年纪也大了,该成家了。”
谢恒挑了挑眉,抬起手拒绝,“打住,我谢家的使命太麻烦,还是别祸害后人了。”
秦放莞尔,“盛世若到,你谢家的使命,也该完了。”
“完不了,”谢恒失笑,看着他的脸,意味深长道,“子安是个好皇帝,昭阳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我谢家……知道得毕竟太多了。”
秦放一默,将匕首藏进袖中,抬手在他的肩上按了按,“人生总该有一次放纵的机会。”
谢恒挑眉,“你有资格说我?”
“不,”秦放敛眸,藏住眼中的复杂,“我已经放纵了一次,与自己做了一次赌注,如果、如果我赢了,这一生,终究也算是值了。若是我输,大概就是……天命难违吧。”
谢恒疑惑地看着他,似想追问,秦放却一扬手,染了血衣裳随风一扬,带来了些许的血腥味道,独那身躯,挺拔坚韧,一往无悔,不再回头。
谢恒无来由地察觉到了一阵悲凉,喃喃道:“带着血出征,不祥之兆啊。秦放,你一定要回来,你若回来……我帮你赌赢。”
血色撩人,红透眼底。
飘雪苑的偏殿里,床褥皆换,艾草裹香,袅袅余烟在四处游荡,被夜风带动,充盈了空荡荡的偏殿。
红尘撑着手臂慢慢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药布,长发披肩,血腥气息依旧在鼻尖环绕,瘦弱的身体靠着床头,失色脸颊微带茫然,脆弱得似乎下一刻就要跟随月光而去。
美得惊心动魄,叫人一眼看去,好似整个人都被吸进那幅瑰丽又苍白的画卷当中。
“还不睡?”忽地,有人打破了寂静。
红尘一愣,却见窗下静静站着一个蒙面人,颀长的身体笼罩在暗沉沉的黑衣之中,不知何时出现,无声无息地伫立着。
“是你啊,好久不见。”又装成黑衣人出来,当谁看不出那双眼睛是谁是吗?她又不傻。
红尘都懒得揭穿他了,这么拙劣的伪装,她倒也乐得不将他看成皇帝,她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胳膊,丝薄的白衣臂间划过,在月光下,那纤弱的手臂若隐若现,白得叫人心惊。
就像她的脸,眷懒而无力。
宋子安站了片刻,慢慢坐到了她的床边,轻声问:“你伤得很重。”
红尘扬了扬嘴角,微微摇头,“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也没有缺胳膊少腿,他日回家,当不会叫哥哥担心了。”
“回家……”宋子安目光一深,“你想出宫?”
“我本就是要出宫的,”红尘轻笑,奇怪地看着他,“我进宫是来赚钱的,虽然有点辛苦,但好歹报酬丰厚,回去应该可以给哥哥治伤了。”
她顿了顿,又故意气他似的,说道:“我还有一门亲事呢,自小的娃娃亲。”
宋子安嘴角一抽,语气登时不怎么愉快了,“娃娃亲?两个娃娃什么都不懂,有什么亲事好说?哼,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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