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莫丰山止住咳嗽，疑惑地看着韦弦语道:“语姐变得有点快吧？”
“嗯，之前我只觉得莫先生会把她带入麻烦之中，现在看来你有解决麻烦的能力，同时小莉又喜欢你。那么你娶了她总比所托非人好得多。”韦弦语恬淡道。
“喂喂，虽然你这么夸我我很开心，但是也太假了吧，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非人?”莫丰山并不领情。
“我自小不习武不通文，只学了一门元元相面术。故而我看人，还算清楚。”韦弦语的语气是千年不变的平淡。
莫丰山听到“元元相面术”五个字立刻用右手遮住额头，讶异道:“你!你都看到什么了！”
所谓“元元相面术”乃是元末国士——张中所创，人道:天闻若雷，了然今生前世。神目如电，看穿仙界凡间 。
“我并不喜欢用它，因为直接看透一个人是件没意思的事。”她品了一口红酒，面带歉意得继续道:“刚刚实在好奇，所以就小小用了一下。”
说着，她的眼中突然显出怜悯，应当是怜悯，她直视着莫丰山像是一个开解迷茫孩子的天使一般，诚恳道:“唉，放下吧。为什么不走出来呢？”
莫丰山垂眸久不言语。
陈刚快步向前，拦在韦弦语身前，右手掏入怀中，急声道:“小姐，小……”
他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了，莫丰山平淡漠然的双眼与他对视。
他的心脏猛地皱缩，一种窥视恶龙被发现的感觉涌上心头，恶龙回首，向自己投来警告的目光。一时陷入可怕的梦魇之中，在众人的注视下竟直接跌倒在地，闭着眼汗如雨下。
莫丰山嘴角勾笑，抬眸就是凌厉至极的反击:“那么你呢？韦家的大小姐?韦庄的‘琵琶金翠羽，弦上语黄莺语’。令尊为你取名韦弦语，是希望你能人生畅意洒脱，你怎么就偏偏沾了你最恶心的黑道？你自己怎么不走出来呢？”
此刻的莫丰山再无平时的慵懒随意，彻底化身成被击痛的巨龙，暴怒地攻击着一切身边人，无论她是否心怀恶意。
韦弦语与他对视。
她可以轻易地穿透了那巨龙愤怒的恐吓。
在她看来，此刻他的眼中似是有一汪深不见底的冰寒湖水。
难以抑制的忧伤痛苦竟通过对视在她的心里极速地扎根，滋生，蔓延开来。
她慌张地别过头，连忙起身歉意道:“抱歉，弦语失言了。”
她拿起高脚杯，努力保持着平时的优雅，慢步离去。
陈刚狼狈地起身跟上。
莫丰山在五秒以内恢复成平时的模样，如果不是有些失神的双眼，那么一切堪称完美。
韦弦语踩着高跟，缓缓走进电梯间按了顶楼，通过单向透明玻璃，依旧能看到正与陈莉嬉戏打闹的莫丰山。
她知道，骄傲的巨龙绝不会在旁人面前显露伤口，它不会治疗但也不容许他人窥视。
她的心情此时有些奇特，对于莫丰山最心底的那个人竟有了些许的嫉妒。
这个男人不应当是一个痴情的人，偏偏因为“她”失魂落魄。
“她”究竟是个何等人物，韦弦语一时也不免有些好奇。
可惜，她似乎永远也不能知道答案。
她微微叹气。
顶楼的门开了，她戴上公式化的笑容，走进金碧辉煌的顶楼，巨大的玻璃落地窗旁一男一女两个神仙眷侣一样的人物正举杯同庆。
“陈专员，杨总。”韦弦语向着两人举杯致意。
男子二十七八，穿着一身笔挺白色西装，配着深红色领结，搭上他那一张含着温和笑意的英俊面孔，简直是童话中与公主相见的王子。
而他对面的公主，穿着一条修身的纯白色连衣裙，青丝长发简单地放着，没有过多的装饰，一张冷艳绝色的面容偏偏就美得让人神魂颠倒。
“韦总。”陈戈的脸上是千年不变的好好先生的笑容。因着韦家在b市的势力不容小觑，所以，他率先举杯回应。
因为这次公路上的案，他被b市任命为12.9大案专员，特地来这边解决事宜，这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安抚受害人情绪。
所以才有了这一顿饭。
“弦语姐。”杨子晴也举杯回意，因为有了陈莉这一层关系在，杨子晴与韦弦语关系也不错。
这次她会来参加这个饭局也是因为是韦弦语组的，否则她绝不会与陈戈在这里同桌。
只是她举杯的神态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旁人看了难免会怀疑她的诚意。
韦弦语看着绝艳的杨子晴微微叹气，虽然总是一副清冷的样子，但确实不愧国色天香四个字。
倘若来日她能展颜一笑，岂不是要把中海市的美人都逼得去跳海？
“两位，谈得如何了？”韦弦语拉开一个椅子，兀自坐下。
“呵，杨小姐是真正的商海豪杰。”陈戈笑着夸赞道。
他这番话看似在夸赞杨子晴纵横商场，实际上是在说她只懂商场，对道上的事却几乎一无所知。
商场上无非两个东西——资本，关系。
道上的讲究却多得多，比如声望，实力，财势等等……
“我确实不懂许多东西，比如我不明白，闪克集团用黑龙会这样对我们出手，陈专员你却要执意包庇他们?”杨子晴冷声道。
“第一，我有我的难处。其次，这件事是社会闲散人员所做，公安部门已经对他们进行了相应的处罚。如果没办法证明是闪克集团所为，还希望杨小姐慎言。”陈戈依旧笑着，和煦的笑容丝毫不减。
“陈专员提到你的难处，不知是吃人嘴软还是拿人手短？”杨子晴久在商场磨砺，总能毫不留情地打中对手最痛的地方。
陈戈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我做过不少恶心的事，但从不做问心有愧的事。”
“哦，那么包庇黑龙会和闪克集团，陈专员也问心无愧？”杨子晴的双眼射出锐利异常的光芒，直刺向陈戈。
可惜，陈戈的笑容几乎深不可测，那样的刺眼光芒也是石沉大海。
他依旧笑容可掬地点头:“嗯，是的。”
杨子晴的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赢不了他的，她的脑海里立时浮现出另一张总爱慵懒笑着的脸，应该叫上他的，他可以赢。
她摇了摇头，甩去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有些不甘心道:“那依陈先生的意思，我们这次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陈戈叹了一口气，看向落地窗外的下面一层。
外面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昏暗，晚风吹拂下，客人似乎都有些微醺。
靠海的一桌，一男一女两人对坐，男子穿着一身商务西装，懒散地抽着烟。
他对面的女生似乎喝了不少，脸色显出酡红，正扯男子的一条胳膊不依不饶地闹着，似乎是在求着什么。
“呵，本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补偿，比如保证你们安全什么的，可是现在看来。”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子，凉风习习，让人清爽了不少。
“没必要了。”他苦笑着叹道。
桌上的陈莉明显醉了，却依旧拉着莫丰山不依不饶道:“今天是我毕业六个月的纪念日，你看，我干姐都记得，你，你也要给我礼物，一定要给。”
说着她还显了显左手上的红色礼盒。
莫丰山也喝了不少酒，就是不知道他是心情愉快还是心情不佳。
他看了一眼扯着自己胳膊醉得晕乎乎的像是只可爱小考拉的陈莉，笑了笑道:“好，我吹埙给你听。”
“好，好，好，我要听你吹埙。”陈莉拍手叫好道，全没有平日的半点淑女形象。
他取出石埙，宝贝地得擦了擦才放到嘴边。
悲怆苍凉的埙声穿过深夜晚幕，淳厚，动听。
是众人耳熟能详的《女儿情》。
但那曲中淡淡的忧伤几乎无法隐藏，本来乱窜的晚风仿佛也平静下来，倾听着这夜色下的天籁之音。
所有衣冠楚楚的客人一起看向这边，没人责怪他的无礼，反而都沉浸到了这深远苍凉的音乐中。
晚宴停止，举目望日，太阳西沉。只有埙声回荡在天空，悠远而苍凉。
即使在滚滚红尘中，也让人置身于荒凉的旷野。纵然晚风拂面，也有种风高云缓的阔朗与空灵。
至静至悲，远离尘嚣。
更何况，是在这般寂寥的傍晚……
韦弦语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去形容它。
很久以后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神往。
“鸳鸯双栖蝶双飞
满园春色惹人醉
……
说什么王权富贵
怕什么戒律清规
只愿天长地久
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爱恋伊
……”
音乐不分国界，一些外国游客投来惊奇与钦佩的目光，国人则忍不住轻声地跟着哼唱起来，老版的西游记谁又没有看过？
途经女儿国，小时都以为唐玄奘是躲过一劫，长大才明白他是错过了一生。
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埙声渐落，最后一个尾音落地，场上所有人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里的人并不多，但都真心诚意地感谢这个男子给大家带来的一首终身难以忘怀的女儿情。
中年夫妻相视一笑，沧桑褪去。
有的陷入热恋的情侣对视一眼亲吻在了一起。
有买醉的人向着挚友感慨道:“知道吗？在整部《西游记》中，唐僧告别时候用的都是佛门双手合十礼只有和女儿国国王告别时，是拱手礼。”
“然后呢？”对面的人苦涩一笑。
两人只得埋头继续饮酒，只是心境不再是刚来时的心境。
据杨子晴所知古埙是一种极难吹的乐器，承自战国古法所制，音色悲怆但对于现代很多音乐来说，它根本找不到音韵，所以渐渐罕有人知。
倒真的没想到，这色狼一样的家伙竟然还会吹埙。
陈莉仰着头，她对埙懂得不多，但她也能听懂曲中难以抑制的淡淡忧伤，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杀人如麻的家伙也能吹出这样动听迷人的音乐。
夕阳彻底落下，灯光还未亮起，最后一丝霞光扫过莫丰山清秀慵懒的面孔和无可奈何的双眸，瞬息又隐入黑暗之中。
灯光亮起时，陈莉眼中的他重又变回那个懒散好色的家伙，双眼微眯，看不出丝毫的悲怆。
“喂，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家伙？”陈莉趴在桌上仰着头忍不住问道。
“暴露了吗？”莫丰山皱起眉头，吐出一口烟认真地道:“被命运选中的少女啊，我是魔界人的事可不能告诉别人。”
“中二病!”陈莉一拍桌子站起身，直接捧住了莫丰山的脸。
两个人一时凑得极近，以至于莫丰山可以感受到她红透了的脸颊散发出的热气。
“哎，搞什么鬼？”莫丰山有些手足无措。
“你的心里不能再有别人!”她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万分认真地道。
“喂喂，我们才认识两天好吗？”莫丰山想退出一步，甩开她，没想到她果断立刻跟了上来，依旧捧住他的脸。
“那又怎么样？”陈莉不满道:“我是二十岁遇见你的，四十岁的时候，你占了我生命的百分之五十，八十岁的时候你占了我的百分之七十五。
这样还不够吗？我的以后都会是你!”
她说到后来几乎是在奋力大喊，本来精致的小脸涨得通红，酒气混着少女的芬芳，直喷洒在莫丰山的脸上。
莫丰山愣住了，说实话，这些年混迹各地，他见过不少迷妹，有的身份地位也都不俗，但是从没见过像陈莉这样单纯简单到极致的，跟利益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单纯就是喜欢自己。
其实对于陈莉来说这是很简单的事，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哪里知道那么多，爱情开始得过早，只懂一味痴缠，害怕失去，所以全力争取。
换作旁人，可能就是山穷水尽，不知是幸抑或不幸，她遇到的是莫丰山。
他宠溺地摸了摸她头，眼中散发出温和诡异的光芒，苦笑着道:“丫头，你喝多了。”
简直像是一句咒语，他的声音刚落，陈莉直接晕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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