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渐凉。
沈信是被冻醒的,摸了摸手臂,一阵冰凉。
现在几点了?
揉着眼睛,沈信摸黑走进了礼堂,趁着月光看清楚了时钟上的指针:“十一点多,我日。”
这会儿学校已经全部熄灯了,沈信照着脑子里的记忆,一溜烟跑到男生宿舍楼下。
叩叩叩敲响宿管大爷的门。
“干啥的?”
“老叔,我楼上402的,去帮老师搬校庆的道具,晚了点。”
“搬什么东西要搞到这么晚?”
“就是一些演出道具,你要不打个电话给我班主任确认一下,他宿舍的号码是XXX…”
“好了好了进去吧。”宿管大爷见他是个熟脸,也不像撒谎的样子,直接就打开门放他进去了。
其实沈信早忘记自己当初住几零几了,进了宿舍楼,他随便推开一间宿舍就走进去了。
里面有几个牲口正在打着手电筒看小说,沈信一进门,手电筒就往他身上照了过来。
“沈信?你不是住306吗,大半夜怎么跑到我们103来干嘛。”
有一个人把他认出来了。
“找你们隔壁一哥们有点事儿,走错了,不好意思啊。”
沈信退出来,转身上楼梯,直奔306。
楼道的灯还亮着,门牌很好认,推开306的房门,里面七条好汉都还没睡觉,见到沈信,都亮起禽兽般的目光。
“沈信!你丫的跑哪去了?”
上铺飞下来一个无比怀念的锁喉,周愚捆着沈信的脖子,一脸激动地问:“怎么样,成了没有?”
沈信挨了一下脑袋有点昏,定睛打量了一下那人,脱口而出:“老猴?”
周愚顿时瞪大眼睛:“老猴都他妈转学半年了!你眼瞎了吧,我是老愚!”
“喔,没看清。”
记得自己上学时候有两个死党,一个老猴,一个老愚,长的还挺像,不过想想这个时间的老猴确实已经转学了。
“装不认识是什么路数啊,该不会是欠我那五块钱不想还了吧?”周愚眼神都变了,借机讨债。
“快别墨迹了,说说怎么样了?”
“表白到底成功了没有?”
“牵手了吗?”
宿舍里其他六人都有点着急,沈信表白这事儿可是经过306常委会通过的一号文件,大家帮忙出谋划策的,就等着结果呢。
“没成,你们都快去睡觉吧。”
刚刚醒来不久,嗓子不舒服,所以他的声音有点低沉。
舍友们看在眼里,知道这明显就是感情受伤的症状,周愚也没再皮了,给大家使了个眼色。
沈信口干舌燥,他脱了衬衫往床上一丢,倒了杯凉白开,大口灌了下去,想先洗把脸再去睡觉,谁知道一回头,七个舍友都已经走到自己的身后,一个个都露出“哥们理解你”的表情。
七只手放在了沈信的肩膀上。
“想开点,兄弟。”
……
想开你吗呢!
沈信顿时想到了某个绿油油的表情包,一下就炸了,舍友们纷纷对视一眼,都挺理解的,识相地回自己的床铺。
这一下搞的沈信睡意全无,索性光着膀子,端着水杯走到了门外的走廊上,一个人发呆。
过了一会儿,周愚也跟着出来了,搂着沈信的肩膀。
“你欠我的那十块钱,全当哥们请你喝酒了,其实也就屁大点事儿,大老爷们的,别往心里去,行了,你一个人好好想想吧,我回去睡觉了。”
沈信给逗笑了,看着周愚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庞,举了下杯子说声谢了。
记得高中毕业之后,周愚这家伙去读了个二本,出来就一头扎进了创业洪流,失败过也成功过,但丫的性格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操蛋。
只不过成家之后,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联系渐渐也就少了,现在想想,大概也有好多年没聚了。
“老愚。”
沈信叫住了他。
“咋了?”
“改天叫上老猴,一起喝点。”
“成,你定时间。”周愚摆摆手,回了宿舍。
夜的凉风吹来。
走道上,沈信一只手托着下巴,抬头仰望1999年的星空,这会儿天上没有云,满天的繁星簇着一轮月亮。
每当夜晚独自一人的时候,沈信总喜欢看着夜色发呆,只不过后来的天空早已浑浊,远没有现在看到的那么清澈透亮。
上辈子的沈信觉得自己蛮累的。
他有时候甚至感觉像是活在一场竞速游戏里,而且还是道具赛。
那场游戏里,通往成功的路上有两条赛道。
左边赛道挤满了全副重装的参赛者,其中的大部分人,他们都背着父母妻儿和柴米油盐,赤着双脚铆足了劲向前奔跑,而那一小部分,有人开着小轿车时速120迈,有人开摩托车抄近路,有人身姿矫健不断翻越路上的障碍。
右边赛道只有一个参赛者,他的名字叫做“时代”。
“时代”的速度很快,但有人比他更快。
开着小轿车的人在最前方引领时代,开着摩托车抄近路的人偶尔能超越时代,那些身姿矫健的人在紧跟时代,那些负重前行的人在大后方努力追赶时代。
两条赛道上你追我赶,谁都不想被落下。
那一次,沈信是一个身姿矫健的负重者,他不能让父母妻儿感受到太大的颠簸,一边要注意路上的障碍和陷阱,一边要小心开摩托车的混蛋丢在地上的香蕉皮,还得集中精神,才能不被小轿车的尾气迷惑视野。
这一次,老天按下了复位键,这场游戏重新开始了。
沈信还是那个沈信,但他这次得到了一架拥有能够连续行驶二十年航程的飞机,他现在只需要学会开启这架飞机。
然后就可以舒舒服服坐在靠窗的位置,穿西装打领带,端着一杯红酒,好好欣赏沿途的风景,直至抵达终点。
“时代啊时代,以后你就闻着我的尾气慢慢跟着吧,这条赛道,姓沈了。”
沈信站在宿舍走廊上眯着眼,手里举着个搪瓷杯,手腕轻轻转动,杯子慢悠悠地晃荡,白开水绕着杯壁旋转起伏,仿佛一杯典雅醇香的拉菲。
……
第二天早晨七点钟。
沈信是被周愚喊醒的,昨晚一宿没睡,刚刚回归学校生活的他有些不习惯,蒙着一张脸去排队洗漱,这才清醒了许多。
在食堂吃了早饭,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大家都记得这个在晚会上胆大包天的家伙,也有人跟他打招呼,沈信都爽快自然地回应,就像昨晚那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走入高二三班的教室,同学们见到正主来了,纷纷开始起哄,各种逗趣调侃,有人大声问:“昨晚跟班长成了没有?”,也有人竖起拇指:“敢在晚会上这么搞,你丫是真牛逼!”
这个年纪的学生,对这种事情最来劲。
沈信只是笑笑不说话。
这时,整个教室的起哄声突然消失了,所有人缄口不言,都将目光汇聚在沈信的身后。
沈信知道大概是老师一类的人来了,正想打个招呼,谁知道一转身,就看到了卫子颖那张冷冰冰的脸。
“请问你可以让一下吗?”
卫子颖一开口,瞬间让整个教室气温降低八个度,这句话单独拎出来没毛病,但配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杀气,完全就跟“请问你可以去死吗”没啥两样。
沈信一下被镇住了,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按照卫子颖的性格,昨晚自己道了歉,今天应该不至于这个样子。
难道是哪里出问题了?
沈信错身让路,卫子颖直接走了过去,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她迈步的时候,脚尖狠狠踢了一下沈信的小腿骨,咚地一下,沈信疼的眉头抽搐,但还是努力保持着温和的微笑。
……
第一二堂课是数学跟化学,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课堂,沈信感受到了手里的书本散发出来的满满恶意,他脑里的知识实在荒废太久了,而且有大片断层,没人从头帮他开始辅导,靠他自己是很难再捡起来的。
比如现在数学课随堂小测的一道大题,关于直线与圆、圆与圆的几道公式定理,这玩意给他开卷都做不出来。
至于化学课,吃了点教训的沈信直接课也不听了,从元素周期表开始背起。
只剩下一年多时间就要高考,再不快点把所有学科的知识点补回来,到时候真要抓瞎了。
虽然沈信知道自己重活一世,日后必定会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但学业这一部分,他并不想放弃,这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段经历,与金钱无关。
铃铃铃…
第二节课下课,课间操广播也响了起来,大家都准备下去集合早操。
这时候,副班长陈涛走到了过来。
陈涛个子很高,长的白白净净的,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给脸上添了点书生气。
一般有着这种长相的男生,在班级里都是比较受女孩子欢迎的,再加上陈涛家境不错,人缘好,学习也处于年级上游,明里暗里着实有不少女生仰慕他,男生也都很给面子,陈涛自己也很享受这种状态,虽然自己是副班长,但班主任早已默许自己管理着班级的大小事务,子颖毕竟是个女生,这个班级团体还得靠自己一手把持。
但在昨晚的晚会上,陈涛却看到了一匹害群之马,这个人不仅损害了班级荣誉,而且还严重冒犯了陈涛心中那个完美无瑕的女孩。
每想起子颖伤心的模样,陈涛就觉得愤怒,深深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被挑衅。
好在这匹害群之马,很快将会面临学校处理,想到这里,陈涛心头快慰,他看着沈信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语气淡漠地说道:“老师喊你去校长办公室。”
说完还用手指支了支黑框眼镜,冷笑着补了一句:“对了,你的家长好像也来了。”
“哦,谢了哥们。”
沈信正在焦头烂额地背着周期表,听见这话头都没抬,只是随便应了声。
还是这么无所谓的态度吗?陈涛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他的话也变的越来越不客气:“沈信,我警告你,你自己想怎么做没人管你,但是不要给班级蒙羞。”
沈信抬头看向陈涛,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实在想不起这是是哪号人物,“你谁啊?”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陈涛怒火中烧,一拍桌子:“我是班长!”
沈信这时也合起了书本,饶有兴致地睨着眼睛:“班长不是卫子颖吗,你哪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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