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到18日15点整, C市地震造成死亡683人, 受伤5960余人,被埋1210余人, 其中, A县死亡人数……”
丁娴听着新闻上报道的这些数字, 看着上面一幕幕地震现场的画面, 只觉心惊肉跳。
他们光是感觉到震感就已慌乱成那样, 她不敢想象,灾区的人民会是怎样一种状态。
两天过去了,她依旧联系不上他, 消息发了无数条, 没收到一条回复。
余震已发生数次,还会不会再发生?
他就在现场,会不会有危险?
丁娴双手捂着脸, 脑子乱得一塌糊涂。
时易时易。
心里想的念的全是这个名字。
她知道,他正与众多救援人员夜以继日,争分夺秒地拯救灾区的人民,身为军医, 他有这样的职责。
从小到大, 她有两个愿望。
父亲相伴。
母亲爱她。
如今,她只愿, 他能平安归来。
…
学校很快便开始组织捐款活动, 丁娴把能拿出来的钱都捐上了, 他在前线拼命战斗, 她也在这边为灾区人民尽一份绵薄之力。
事情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月,江丝琪的情绪还是不稳定,这件事对她打击特别大,眼睛一直都是肿的,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会自己掉眼泪。
丁娴不善言辞,也不知如何开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多去医院陪陪她。
这天放学,丁娴刚走出教室,身后跟上来一道身影。
翟燃看了她一眼,说:“我跟你一起去。”
“好。”
这是出事以来,翟燃第一次去医院见江丝琪,之前是不敢,他亲眼看着事故发生,却无法阻止,愧疚占据了他整个内心,让他不知如何面对昔日那个笑着与他斗嘴的女孩儿。
两人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碰到江丝琪母亲。
她手里端着一个塑料盆,轻轻关上房门,转身过来,面容十分憔悴。
见到他们,说道:“琪琪刚睡着。”
“她情绪好些了吗?”丁娴问。
江母摇了摇头,叹声气,“还是老样子。”
怕进去会惊醒她,两人就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和江母聊了会儿。
江母讲了很多江丝琪小时候的事,她如何调皮,又惹了多少祸,那眉眼里透着的,是一位母亲对女儿深沉的爱。
“那丫头,从小就调皮捣蛋,长这么大,出了什么事儿都有我和她爸护着,从未遇到过什么挫折,这次的事情也算是上天给她的考验,希望能得以成长。”
“谢谢你们来看她,有了你们的陪伴,我相信,她会很快振作起来的,她从小性格就开朗……”
江母已经说不下去了,哽咽着,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若一直这么颓废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丁娴有些无措的安慰道:“阿姨,你放心,我们会一直陪着丝琪,直到她振作起来。”
翟燃也道:“是啊,她性格那么开朗,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的。”
江母点了点头,情绪稍稍稳定,道了声谢,又去了主治医生那儿。
两人就这么坐着,安安静静的,气氛异常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丁娴手机忽的震动一下。
心里有了某种猜想,她迅速拿起来看。
【已回,勿担忧。】
盯着发件人:时易哥哥。
简单五个字,却让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她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颤抖着,眼里有热流涌出来。
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着。
他回来了!
他平安回来了!
翟燃有所察觉,说:“丁娴,你先回去吧,今天我在这儿陪着她。”
“谢谢你。”
电梯里有医务人员在推着病人,丁娴一刻也等不了,直接从楼梯跑下去,十七楼,她一点也不觉得累。
见他心切,到了小区,她一路飞奔。
直到推开门的一刹那,她的心才终于放下。
屋内没有开灯,借着月光,她看到了仰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丁娴轻手轻脚的进去,转身之际,男人已经醒了。
“回来了。”他声音中透着浓重的倦意。
“嗯。”先前激动得不成样子,这会儿真见到他了,倒显得有些平静,丁娴开了灯,轻声问,“吃过饭没有?”
男人揉了揉眉心,说:“我不饿。”
丁娴过去,离得近了,才看清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不过半月,男人似乎消瘦了些许,下巴带着青渣,双眼布满红血丝,整个人透着深深的疲惫。
心底一阵抽痛。
她说:“时易哥哥,你回房间去休息吧。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问道:“害怕吗?”
丁娴摇头。
猛地咬住下嘴唇,又点了点头。
她怕,她怕他回不来。
静默许久,男人忽然开口:“我也怕。”
他的嗓音异常沙哑,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丁娴一怔,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时易至今仍记得当年与医师代表一起宣誓的誓词:
我庄严宣誓,自觉维护医学的尊严和神圣,敬佑生命,平等仁爱,患者至上,真诚守信,精进审慎,廉洁公正,终身学习,努力担当增进人类健康的崇高职责。
以上誓言,谨记于心,见于行动。——《中国医师宣言》
入职以来,他参与过数次救援,救下数千人,可在灾难面前,面对生命的脆弱,仍会感到无力。
跟随部队到达现场时,目光所及,全是废墟。救援队带着搜救犬不停地搜索生还者,面对一个又一个伤者,他们用毕生所学,拼尽全力救治。
有的被抬过来,断了手,断了脚,有的身上插着钢筋、玻璃……
有的刚从废墟里救出来就断了气,眼睁睁地看着,没有时间伤怀,转身,又立刻投入到下一个人的救治当中。
整个医疗队,乃至所有的搜救人员,几天几夜,几乎没合过眼,不敢休息,哪怕是一秒钟,都怕错过任何一条生命。
他们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不知疲倦,争分夺秒地战斗,他们与天灾抗衡,与自己的体能抗衡。
时易刚给一个男孩做完手术,转身之际,余震来了,他被震出半米多远,眼睁睁地看着飞来的石头直直地砸向男孩胸口。
手术前,他问男孩怕不怕,男孩说他不怕,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不怕,身旁护士夸他勇敢,他说,父母就我一个小孩,不敢死。
医者仁心,都说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变得麻木,谁又知道这背后透着多少无奈。
…
灾难现场是怎样一种震撼,丁娴没有感受过,可她每天看着新闻播报,一遍一遍地在网上搜索着的灾区的状况,她没办法身受,却能感同。
丁娴侧身去抱他,双手穿过他臂间,贴着他的胸膛,似抚慰,轻轻地:“别怕,我会一直在。”
时易看了眼怀里的人,眸色渐浓。
怕是自己这个样子吓坏了小姑娘,他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继而搭在上面,半抱着她。
两人就这样,彼此相拥,寂静无声。
良久,丁娴忽然说:“时易哥哥,学校发生踩踏事故,姜丝她……她右手受伤严重,医生说,她以后都没办法再像正常人一样活动。”
她微微啜泣着:“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拉住她,我应该拉住她的。”
她很早就想哭,但是不敢,江丝琪本就难过,她不能再把那种负面情绪带给她,现在躺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再也无法隐藏情绪。
时易感觉到胸前一团湿意,半晌,才道:“尽力了,便问心无愧。”
这句话也是他对自己说的,面对残酷的事实,往往只能接受,陷入悲痛,只会更糟。
丁娴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等她情绪稍稍平静,男人握住她手臂,试图让他脱离自己的怀抱,丁娴紧紧抱着,耍赖般的,就是不松手。
时易怕弄疼她,也没和她倔,只好由着她。
又是一阵沉默。
某种思绪上来,丁娴心里直打鼓,“扑通扑通”的,越来越快,就要冲出胸腔似的,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她就有了那样一种想法。
告诉他。
丁娴,你已经满十八岁了,可以恋爱,可以喜欢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时易哥哥,我……”
“我下周去D市。”
几乎是同时开口。
事情来得太突然,丁娴怔了怔,问:“去多久?”
男人说:“一年。”
丁娴皱眉:“怎么这么久?”
时易:“部队借调。”
借调是之前领导就做了决定的,由于地震突然便耽误了一段时间。
察觉到小姑娘情绪的低落,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好好读书,什么都不要想。”
怎么可能不想。
我喜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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