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孙掌柜好整以暇地喝口茶后,才对陶严说道:少爷,你就听文大人的,这次回到南京城,文大人自会替你说门好亲事,至少得是那一二品大员或者王公贵胄家的小姐。
陶严摇摇头,很郁闷地对孙掌柜说:我才不要什么名门闺秀,就喜欢这郭洁儿。本来只要义父肯出面,这件事情非常容易的。那郭老爷看在义父面子上,自然就同意了。
孙掌柜就装出一付郑重其事的样子,挥手示意胡管家离开,等胡管家走远,孙掌柜才低声对陶严说:少爷有所不知,现在文大人的位置在朝廷上被好些有心人盯着,而且现在宫里又成立了东东辑事厂。大人说话做事都必须谨小慎微。
这郭洁儿的父亲郭知县以前犯的是什么罪?那可是谋逆大罪。郭扬杰替郭汉鼎夫妇收殓尸身掩埋,没人说出来还好,要是被有心人盯上了,一旦问起来,稍有应对不当,难保又是一桩惊天大案。所以大人今天才当众摔杯,明确拒绝求亲之事。以后万一郭扬杰因为牵连白石大案事发,也能证明大人不许少爷与郭家结亲。
陶严到底是现代人,穿越到这大文朝不过短短数月,哪想到古代里面一桩案子动不动就是株连九族,数万人头落地。
他还是担忧义父安危,就问孙掌柜:那我把郭知县遗骸迁葬到飞虎山,对义父有没有影响?
孙掌柜道:这倒没什么妨碍。一则时间已过十年之久;二则你只是迁葬而已,跟郭扬杰所做的事情有天壤之别。
陶严就很沮丧,这下子义父肯定是不会出面了,这可如何是好?
孙管家察言观色,见陶严垂头丧气,就对他说到:虽然文大人不能出面,但你只要拿下郭扬杰,这门亲事还是可以想办法的。
陶严一听就来了精神:孙掌柜,怎么拿下郭老爷?
孙掌柜道:少爷,文大人在朝廷地位尊荣,本来这郭杨杰拒亲在前,大人不可能放低身子再去向郭扬杰求亲,再又顾忌这白石大案,所以大人这里就不要做指望了。而郭扬杰既然前面已经发了话,回掉了这门亲事,此时自然不会马上改口,甚至有可能悄悄把那郭洁儿嫁掉,这样后面他就算知道你是锦衣卫文大人义子,也有了推脱之辞,一是说自己当时不知道少爷是大人的义子,二是这郭洁儿已经许配给府里的人了。
陶严一听就急了。自己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到这大文朝来的。结果自己喜欢的郭洁儿嫁给了他人,这绝对不行!如果郭洁儿不愿意嫁给他另当别论。但是自从他把郭洁儿的父母迁葬到飞虎山上之后。郭洁儿的心意他已经完全了解了,简直就是非他不嫁了。
他就说到:那可不成。
孙掌柜就说。我是知道大人的性格的。他言出必行。你要想娶这郭洁儿,又想让大人不出手对付郭家,那就要靠你自己。
陶严道:怎么靠我自己?
孙掌柜这时候却对陶严展开了残酷的打击。
他先问到:少爷,你是不是非那个郭洁儿不娶?
陶严心想我就是冲着她穿越过来的,那还有什么好说,就重重的点头。
孙掌柜就说:你那点银子在郭扬杰面前就不要现眼了,至少他是你几百倍身家,比身家这一条路是行不通的你也知道。毕竟郭扬杰与那郭洁儿的父亲郭汉鼎是本家族亲,交情又好,据说待郭洁儿也如女儿一般。他就是给郭洁儿陪嫁个几万两银子也很平常。
陶严苦着脸听孙掌柜分析,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文第圃继续说道:既然比银子你是必输无疑,再来说文采。我看你字倒写得不错,可是有很多字都不认识,更别提诗词歌赋了,这文采恐怕也谈不上。
陶严说:不是说郭扬杰原本是渔民出身,字都认不了多少吗?
孙掌柜说到:但是这郭洁儿据说文采出众,诗词歌赋无所不精。比文才你恐怕还要弱上几分。
陶严心说:哪里是有些字我不认识,实在是都是繁体字不说,很多还是草书,说是龙飞蛇舞,实际上明明是鬼画桃符。
陶严小时候练字是学的楷书,临的是庞中华字帖,都是简体字,这点很吃亏。
而且陶严知道自己虽然读过大学,记忆力又超强,但是总不可能比一个文朝的聪慧女子记的诗词更多吧,因为他根本没有用心去背过,其他穿越者动不动就用诗圣诗仙的诗篇蒙人,他才背几首呀,何况这大文朝前面就是唐宋元,唐诗宋词谁都知道几首,他想抄袭都不行。
何况他也不会对对子,填词作诗更是鬼打架,只好苦着脸点点头又认输。
孙掌柜沉吟半响后说道:这姓郭的只是个盐商,他不怕别人比他钱多,就怕官府抓住他的痛脚。这等经商之人最怕官吏,如果你能有个一官半职就好了,那时候再找郭老爷提亲,他铁定答应。
陶严一听,先是很高兴,马上又垂头丧气了:通过科举考功名我可没戏。
孙掌柜就给他出主意:也不一定非要考科举,你也可以从军积累军功升上去,或者去当衙役怎么样?
陶严说:这从军要是去了北边,那岂不是离郭洁儿好远,这可不成。衙役?这不妥吧,衙役升得上去?不大可能吧。
孙掌柜这时候才状似无意地说出来:要不你进锦衣卫吧,有文大人照看,肯定升得上去,就是只管五十人的总旗,品级就是正七品,跟知县一个样。到时候你自个到郭府去,咳嗽几声,那郭扬杰还不得屁颠屁颠跑过来?
陶严就犹疑不定地问:当锦衣卫不会离开杭州城吧?万一义父让我去南京怎么办?
孙掌柜说:不会的。再说了,文大人自己呆在南京城的时间都不多,铁定把你放在杭州,这样万一你成亲了,离家也近些嘛。晚上等大人回来,你就去求大人,让大人把你安插进锦衣卫去。陶严就点头同意了,他不习惯这样枯坐着喝茶,就决定回后院去练刀,也就是挥舞那粗铁棒。
在后院练了一会,总是心神不宁,他就干脆坐在小亭那里想事。
刚才他同意进锦衣卫只是下意识的为了郭洁儿而决定做出牺牲,这会儿静下来一想,又有些不愿意了。首先是因为这锦衣卫的名声不好,其次是他不想受这种管束。过去的日子里,除了在陆战队里面,实际上他是很懒散的。
2.
就在陶严呆坐在后院小亭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义父文第圃却进了郭府后院。
此时郭小蛮和郭洁儿正在后院绣楼的二楼正厅坐着说闲话,郭小蛮虽然不大爱用脑子,但是爹爹的话还是肯听的,她就撅着嘴对郭洁儿说:洁儿姐,你要是嫁给那个臭小子讨厌鬼,那我们就不能在一起玩耍了。
郭洁儿却在灯边做女红,绣一块自己用的手帕,听见郭小蛮的话,手一抖,差点针就扎自己手上了,红着脸唾道:说什么疯话,没有老爷点头,谁要嫁他。
郭小蛮就逼问道:那洁儿姐想不想嫁给他?
郭洁儿有心想说“不嫁”,可这个“不”却似乎重逾千钧说不出口,此时却看见郭小蛮身后出现个人影,居然是陶府那上官大娘。
郭小蛮看见郭洁儿看向自己身后,扭头去看是那上官大娘,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那里,现在郭小蛮也认识她了,知道她是陶严府上的仆妇,不知道她怎么到这里来的。
但郭洁儿却知道上官大娘肯定又是飞过来的,可是郭小蛮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上官大娘一晃就到了郭小蛮身前,手上拿着的一块手帕在郭小蛮面前挥舞了一下,郭洁儿就看见郭小蛮闭着眼睛身子慢慢软倒,却被上官大娘扶住抱进里屋床上睡下了。
郭洁儿又惊又疑,跟着进去,却见另外那两个小丫环早倒在过道地上。郭洁儿不知道上官大娘要做什么,心里不由得一阵害怕,就从郭小蛮卧室退出,想跑回正厅那里从窗口呼救,可是见到蜡烛上的火苗轻轻晃动了一下,正厅那里突然出现了两个人,郭洁儿眨了几下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可是明明白白是有两人站立在那里。
当先一人五十岁上下,身穿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罕见的西洋水晶眼镜,面带微笑看着她,而站在他后面一步远的,是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家人模样,闭着嘴巴面无表情。
上官大娘从郭洁儿身边经过,轻声对她说了句:郭姑娘,不需害怕,这是我家老爷。
那戴着水晶眼镜笑眯眯的中年男子,走近两步,自顾自的坐在正厅的酸枝木官帽椅上,上官大娘和那佝偻着身子的老下人分别站在左右一旁。
那中年人上下打量这郭洁儿几眼后,和和气气问到:你就是那郭洁儿?
郭洁儿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就点头承认。
中年人就道:我是陶严的义父。
郭洁儿听来人说出自己的身份,脸刷地就红了,但咬着嘴唇不肯开口。
陶严的义父说道:我那义子见你一面被你迷上了,非你莫娶。本来呢,这事我也同意,只是你家老爷不允罢了。不过我亲生子女夭折,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干儿子。有些话我说在前面,小陶子从小在西洋长大,缺了管教,行事胆大妄为,如果郭老爷一直不肯的话,说不定他想带你私奔。如果真出了此事,我找不到小陶子,就不要怪我迁怒于郭家。别人恐怕做不到,但我要让郭家家破人亡还是做得到的。
虽然这陶严的义父说话的时候依旧笑眯眯的,但是郭洁儿却有这种感受,就是他此时说出来的话,是他肯定做得到。郭洁儿倒没有想到陶严的义父可能是手握权柄之人,而是想着他们都能飞来飞去,真的要想对老爷和郭小蛮不利,郭府肯定没办法对付他们。
陶严的义父没打算多话,说完就起身欲走,又停下脚步打量了郭洁儿几眼后,对站在旁边的那老下人说道:小姑娘确实长得水灵,难怪小陶子一天茶饭不思的。
那老下人依旧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头。
陶严的义父率先向楼梯口走去,那老下人跟在后面,上官大娘走在最后面,等前面两人悄无声息的下了楼梯,站在楼梯口的上官大娘扭过头来说了一句:郭姑娘别担心,你家小姐和那两个小丫环睡一觉自然就醒了,不碍事的。
说完也下了楼梯。郭洁儿好奇心起,就奔到窗边去看,绣楼外面的前庭哪里有人,她又跑到楼梯口往下面看,楼梯上也没人,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掉的。
郭洁儿跑回郭小蛮的卧室,凑到她面前,发现郭小蛮呼吸平缓,确实已经睡着,就替她除掉外衣,盖好被子放下蚊帐,又把过道上两个小丫环安顿睡下,已经是出了一身香汗。这时候才能坐下来想事。
自从陶公子将自己的父母遗骸迁葬到飞虎山后,对这大恩大德,郭洁儿对嫁给陶严已经是千肯万肯了。古人讲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这般大恩。自己身无长物,只能是以身相许了。原本郭洁儿也想过,就算是老爷不同意,听说这陶公子家财不少,实在不行给郭府留下一大笔银子,郭洁儿也可以与陶公子私奔,虽说到异地他乡万般艰难,但两人同心又有何惧。
只是今晚听了陶严义父的话,如果出了这等事情,陶严的义父就要对郭府下手。郭洁儿没有来由的,就是相信陶严的义父说出来的话肯定做得到。如果自己与陶公子私奔,反而害了老爷和郭小蛮的性命,郭洁儿肯定不愿意。要是没有老爷仗义相救,当年她就发配边疆为奴了。而郭小蛮一直是把她当姐姐看的。
郭洁儿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绝不与陶公子私奔,但自己也绝不另嫁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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