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海水向下塌陷,是赫岚最后记得的事。他只来得及伸手抓住锦上卿,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便一概不知了。隐隐约约,他感觉自己似乎在水中旋转,跟着一股极其强大的水流一直在移动。
一场雨唤醒了赫岚。
一开始是滴滴答答的小雨,不一会儿暴雨便倾盆而下。赫岚被豆大的雨滴生生砸醒,一睁眼却是白茫茫的一片。雨帘儿和从地上溅起的雨珠成了好大一片水雾,将整个天地都笼罩了进去。突然一道白光闪现,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紧跟着雷声就入了耳朵,将赫岚混沌的脑子震得醒了几分。
就着方才白光闪现的那一下,他看见四周似乎是好大一片丛林,而锦上卿就躺在他面前不远处。赫岚赶紧手脚并用爬过去,将锦上卿上身抱起来。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顺着脸颊都流成了小河一样。赫岚一伸手迅速将贴在脸上的头发抹到耳后,凑近锦上卿的心口听了听。
锦上卿此时脸色惨白,浑身冰凉,没有一丝生气。赫岚慌乱中好不容易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心跳,随后在雨中一下瘫坐下来,张嘴无声地笑了一下,脸上泪混着雨水,一并流了下来。
这样大的雨里,灵力已经所剩无几的赫岚连一点火星都没能燃起来。他想着锦上卿身上的伤口泡了水要赶紧处理才行,于是他便想站起身来找个可以遮蔽的地方。然而他还并不十分清楚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光自己站起身来都闪了个趔趄,一下子又跌坐在泥水里。
喘了几口气,赫岚又挣扎着爬起来,这时他才意识到除了他和锦上卿,其他人都不见了。这时天上的闪电一道接一道的劈开深紫色的天空,轰隆隆的雷声后韵压着前韵,似有千军万马在空中操练一般。
借着一闪一闪的强光,赫岚才发现他与锦上卿二人是被水冲到了一处滩涂之上。赫岚身后是水,眼前是林。他转头向他们被冲出来的水中看去,离岸不远处正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飞速地旋转着。漩涡中心处下陷,其中隐隐有雷光。赫岚看到天地间的风雨都被吸引到那漩涡中央,水平面稍微向上又形成了一个雨气的旋,那漩涡中的雷光连接着两个漩涡中心,一道道雷闪便由那漩涡中央飞窜上天,最后在空中炸开。
水中的漩涡看样子越转越紧,漩涡的面也越来越抖,一时半刻应该还消散不掉。这雨也就借了这水旋的势,下得越发狠了起来。此时的雨连珠都看不到了,挨得太紧就连成了线,只怕再有片刻功夫,线连成了一片,这到又像是一片大水泼下来了。
赫岚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发寒,连忙将锦上卿从地上扶起,又废了好大力气将他背到身上,踉踉跄跄地向那林子里走去,远离那看起来准备吃人的漩涡。
走进了林子,这树林还算比较密,汹涌的雨水被树叶拦了一拦,再落下来就稀疏了许多。但是时不时一串儿从叶子上攒下的雨珠砸下来,落在身上也生疼的。
赫岚此时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甚至都不知道该期望能找到一个什么地方。接连一串的打击让他脑子嗡嗡的,心中焦急却是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就在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的时候,突然脚下踩空,赫岚就带着锦上卿瞬间消失在了地面之上。
再落到地上,赫岚“啊”地一下叫出声来。这地面可不似方才柔软的泥土,这里全是坚硬粗糙的石头。
赫岚两手将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四周一片黑暗,不过好在是没有雨了。
刚燃起了一片火光,赫岚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闷哼。赶紧爬过去,原来是锦上卿醒了。
“温言!温言!你怎么样?”
也许是刚才跌的那一下将锦上卿弄醒了,他才恢复意识,脑袋里就被一个感觉填满——疼。
方才与丹立心打斗留下的许多伤口被海水一泡现在钻心的疼,疼到锦上卿都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夜意识不到那些伤口究竟在什么位置,只是觉得一阵一阵的疼痛直冲大脑,似乎想让他再次晕过去一般。
听到赫岚的声音,锦上卿的脑中才勉强挤进一点别的东西。随后他费力地睁开双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脸。
锦上卿只睁了一下眼,便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又闭上了眼睛。
“温言!温言!你别吓我!你醒醒!”
赫岚看着锦上卿又闭上了眼,一下害怕起来,声音急的都发颤。
锦上卿咳了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音。赫岚将锦上卿的上半身扶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
“温言,你还好吗?”
赫岚见锦上卿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心想这不是个办法。于是又将锦上卿慢慢放下,自己爬起来,举着火查看四周。
没走两步,赫岚脚下便踩到了什么东西。蹲下一看,才发现是一条树根。赫岚心中一动,心想这树根可以拿来生火,便伸手去捡。谁知他这一拾缺发现这树根后还连着什么。
顺着树根摸过去,一棵巨大的古树逐渐出现在火光中。
无数斜伸出来的枝干在暗淡的光影里像一个怪物似的张牙舞爪,将抬头向上看的赫岚吓了一跳。
此时赫岚的灵力也恢复了许多,他便放手让火光在空中飞舞。眼睛随着火光四处游走,赫岚惊讶地发现他们四周围绕着的全是参天大树。一棵棵巨树组成了一道高大的树墙,将赫岚与锦上卿所在的一小块石台绕在其中。
片刻的惊讶过后,赫岚到树下掰扯了一些小枝干,抱回锦上卿身旁,生起了一堆火。
赫岚将锦上卿的衣服解开,看向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被海水泡过的伤口肿胀起来,毫无血色。创面深处的肌肉与骨头看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赫岚的心好像被人用力攥了一把似的,疼得倒吸了一口气。他将锦上卿身上的水都烤干,随后深吸一口气,说,
“温言,忍住。”
还在半昏迷状态之中的锦上卿也没听懂赫岚的意思,还没做什么反应,便是一阵更钻心的痛传来。
已经沙哑的嗓子发出一声似野兽的嚎叫,锦上卿疼得一下蜷起身子,脸上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赫岚没有办法,只能用火焰灼烧伤口。烈焰燎过皮肉,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看着锦上卿疼得痉挛起来,赫岚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勉强将剩下的伤口都处理完,锦上卿又疼的昏了过去。赫岚也瘫坐在地上,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随后赫岚将自己的湿衣裳也烤干,将锦上卿抱在怀里,自己的头贴着锦上卿的前额,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赫岚从来没有这样怕过。
他才发现做锦上卿那样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
赫岚的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淌下去,落到锦上卿的脸上。不知多久,赫岚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赫岚······”
赫岚一时之间竟然仍然以为自己在梦中,都没有抬头来。直到他又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唤,而且靠着他的人动了一下。
“温言!你醒了!”
赫岚看到锦上卿睁开了眼睛,心中高兴,就看着锦上卿笑了。
“赫岚,其他人呢?”
锦上卿一醒来就又要开始操心队伍里的事情。赫岚听到这话一愣,这才又想起来这档子事儿。
赫岚抬手发了五条消息出去,两人开始忐忑不安地等待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都等得有些绝望。这时第一条消息返回,是松崖的。
松崖与吕台被冲到了一处,两人此时寻了一个山洞正避着雨。
随后是阮明的消息,他是自己一个人,也似乎进了丛林,躲在一个空心树干里。
剩下的人锦上卿与赫岚等了许久都不曾有回复。再发消息,那消息便弹了回来。两人沉默着,哀伤弥漫在整个空间中。
锦上卿的伤确实很重,根本挪动不了地方。赫岚便在随后几日里不停地与其余几人通信,最终在锦上卿能起身走动的时候,剩下的五人终于会合了。
这些日子,几人也将四周探了探。地面上除了海水便是丛林。这里也不知道是何地,那丛林深处繁茂非常,夜间还能听到野兽的嚎叫。几人没敢贸然深入。
而锦上卿与赫岚掉下来的这片地方,四周的树墙后赫岚也去探过了,竟是一大片的水域。水域上方是地表植物扎下来的粗壮根须,许多都直直扎进水中。
地表一片繁盛,地底却一片死寂。这里虽然有水有树,可似乎却什么动物都没有。连最常见的蚊蝇都没有半只。
不过在这里呆久了,赫岚几次探查之下,还是发现了这树后的水中生长着一种鱼类。这种鱼没有眼睛,色彩也很是灰败,不甚鲜亮。口中生着巨大尖利的獠牙,大嘴一开一合地,看着倒是很凶猛。
几人觉得不论上方下方都没有什么好路可走,不由得犯起愁来。随后众人便将目光转移到了脚下的石板之上。
这石板出现的位置很不寻常,密林之中有这么一块打磨干净的石板定是蹊跷。
于是众人一起将脚下的石板撬起来不,果然发现了其中别有洞天。
里面先是一片漆黑。赫岚依旧是点了火球扔下去,不久便落了地,照耀其中,是一处石室。石室内有书桌,石床等一些建议用品,还有些奇怪的衣裳。
赫岚先下去查看了一番,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于是就将几人都叫了下来。
锦上卿四处看看,却皱起了眉头,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一些奇怪的衣服时,更是紧锁双眉。
“怎么了温言,有什么不对吗?”
赫岚奇怪地看着锦上卿,问道。
“你们看这衣服,奇怪得很。”
锦上卿说,叫几人都来看。
“这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正常的衣服吗?”
赫岚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妥。
“这是丧服,给死人放进坟里的。”
锦上卿皱着眉头说。
赫岚赶紧将这衣服扔到一边,连说晦气。
吕台看向锦上卿,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这里······恐怕才是真正的圣子墓。”
锦上卿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看向众人。
赫岚睁大了眼睛,又仔细看了四处,说,“这一个小石室就是圣子墓?”
显然他觉得圣子墓应该比这要豪华得多。
锦上卿也向四周看去,随后手指向一面墙壁,说,“那里有个门。”
随后,几人便走过去,这门好生奇怪,只能从外面向里推,众人已经在房间内,自然是无法推开,只能用暴力将其破除了。
走出门去,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左右都有一些门。
锦上卿带着众人走出去,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说,“刚才我们在的地方应该只是这墓中的一个小室,这些门内应该都是类似的房间。”
顿了顿,锦上卿又说,“这圣子墓不知是按什么建造的,但是应该和其生前所居环境有关。这些门内的房间可能就是用来还原其生前住所的。”
几人说话间就走到了走廊一边的尽头。转过弯去,几人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这条小路通向一大片开阔的场地,类似广场一般。几人走到广场之上,看到这圆形广场四周有许多通路,似乎是为了不同的人到来而准备的。
不过现在偌大的空地上只有他们几人。众人走到中心的位置,有些犹豫要选择哪一条路走。
就在这时,几人脚下的石质地板动了。几人真是被吓到了,成了惊弓之鸟,这脚下的石板一动,立刻就有人跳起来,却不知该往哪里逃。
锦上卿与赫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彼此的那句,“我们真倒霉。”
可能确实天下最多的不是好事成双而是祸不单行。众人脚下的石板在晃动一阵就竟然裂开了。
几人眼睁睁地看到石板慢慢退到边缘,看向脚下的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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