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千雪的话音刚落,牵着宁少卿的手被宁少卿反握,冰凉的小手被温暖的大手包住,让陌千雪的心一下子踏实了下来。
两人并肩向前。
背后只留苏七人单影只。
站在月光之下,废垣之中的苏七神色悲凄,缓缓伸出手,想要再说什么,又或是想要抓住什么。
可,最后却是无力的垂下。
他发现,他选了一个最糟的时机来表白。他发现,只要是在陌千雪的事情上,他的判断就会错。
若是当日他没有错过,若是当日他当了一回小人,今日何至如此。可,他却并没有后悔,只要她安好,她开心,他永远都不会后悔。
心念及此,垂下了手却猛然间抬起了头,眸中闪出坚定利光,向着一双背影,“不管你何时愿意,我都会等你……”若你一辈子不愿意,我等你一辈子又何妨!这没说出的话,是他在心中对自己说的。
话落,心伤到极致。
那双双对对的背影,刺痛的不只是他的眼,更是他的心。当下,脚轻点,人影已从原地消失。
陌千雪被那话震憾,顿住脚。
她本是聪明人,这话中未尽之意,如何能听不出来。
此时,此刻,那马车上的种种便映在了脑海之中,让陌千雪不由得脸一红。并不是她对宁少卿变了心,也不是对苏七生了爱,而是作为情性中人的一种本能反应。
苏七,苏七……哎……陌千雪叹了口气。
一定是那一次,她不得体的举动,撩拨了苏七,才让他这么一个洒脱的公子哥便得纠结……
陌千雪心中顿觉有些对不起苏七,又念到苏苏郡主的一片深情,若是有一日苏苏知道自己才是她一片情落不到实处最大的障碍,不知道会不会恨自己。
想着想着,陌千雪心中很不是滋味。
宁少卿心中醋海生波,脸上阴郁,却再也不忍去责备半分。对陌千雪,他现在只有心疼,便是她做了世上最大恶疾之事,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安好,他都不会去计较,他只会的、去扫清前路一片障碍。
掌中加了力道,牵着陌千雪的手一紧一带。
这一紧一带恰到好处,唤得陌千雪回神,又让陌千雪不得不快步的跟了上去。
只是陌千雪才跟了上去,宁少卿却又停了下来。
陌千雪愕了一愕,这醋坛子不会现在还想发作吧。
去没想,宁少卿只是叹了口气,将身上的外衣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为她穿好,又拢了拢她的乱发,又用展开自己干净的衣袖,为她将脸上的一片脏乱,仔仔细细擦得干干净净。
他的动作是那样轻,那样柔,又是那样自然,陌千雪紧盯着他。
直看到眼底,那一双清明如水的眸子,里面装的全是无奈和心疼,没有一分一毫的嫌弃和责怪,陌千雪这一晚上的烦乱怨气无助忽然之间化解殆尽。
有这样一个男人,疼着爱着宠着,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人生最清晰的脚印,往往是印在最泥泞的路上。若不是有这些那些的苦难,怎能真正的看清一个人的心。
不知为何,一向坚强的陌千雪这会眼眶中却盛满了泪。
将明未明的蓝色夜空之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谧一会。
四目对视,宁少卿的吻,吻上了那盛满泪的眼眶,轻柔而深情,似品一盏甘醇绵厚的梨花白,浅啜深饮一路蔓延,又像是云层携夹而来的密集细雨,倾洒而下。
陌千雪几乎窒息,似身在温软云层之上,月光柔和宁谧,无数星辰聚积的瑰丽光芒,在她的身体里轰然绽开。
浅吻情深,却也只能点到即止。
这府虽是被烧毁,地上的石板路,却是烧不毁。松开陌千雪,宁少卿牵着她的手,就走到国公府的府外。
陌管家和雨旋是跟在陌千雪身后一起回来的,雨旋一直默默的跟在陌千雪身后,不远不近,陌管家却已经在府外清点着府中还幸存的下人了。
云遥眼尖,第一个看到陌千雪,扑了过来,跪倒在地,“大小姐,你没事!谢天谢地……”
陌千雪早在暗道之中时,便边走边想过,到底是谁在这饮食之中下了药。她们休息前,可都是吃了云遥端上的点心。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云遥的嫌疑最大。当时,她肚子不太饿,只吃了一二块,而嬷嬷初一她们一天下来东奔西跑,早饿得不行,可是吃了不少。
自己吃得少,又曾食过怪医王老先生所赠的药,所以才会早醒……
然,此时见云遥也是身穿中衣,一身是黑灰,脸上还有被树枝还是其它物品划伤的划痕,眼也早已哭肿,心中便动摇了,伸手扶了云遥起身。
云遥起身,“大小姐,您受苦了!若您有什么事,奴婢可是万死不能回报你的大恩啊!”这一声这一句,字字泪,情真意切。
是真担心,还是假意迎奉,陌千雪自认还是分得出来的。
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心中便颇有些感动。
其它的婢子下人护院,也发现了,自然都是纷纷跪倒,哭着给陌千雪请安。
陌管家也点算了人数,过来回话,“禀告大小姐,老奴已经清点完人数。护院丫头婆子小厮一共还有三十七人。”
一府人众一百余口,如今却只剩三十七人。情何已堪!
死者已矣,陌千雪不想再去纠结,只是吩咐陌管家,先将这些人妥善安置,其余的事等明天天明再做处理。
说话间,已被宁少卿抱上了马,飞驰而去。
国公府出了这样的大事,他自然会派人来帮陌管家收拾,何需他的千雪再劳心。
雨旋想跟上,却被陌管家拉住。
大小姐和宁家主在一起,是不会有事的。
陌管家已经六十岁了,和莫嬷嬷本就交好,主子和宁家主之间的一些个点滴,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还要让雨旋趁着天还黑,去将初一十五给接应回来呢。
那个小店,还是不宜暴露为好。
陌千雪被宁少卿直接带回宁家,直接安置在主院一边的偏院之中。
这种时候,将陌千雪放在任何地方,都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来得安心。
而且,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将她带回宁家,外人不敢也不会传出什么不堪之言。
时已是寅时,天已快亮。
陌千雪一夜劳累,满身的黑灰,在丫头的伺候下,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裳,躺在宁少卿怀中心下大安,便睡了过去。
她睡了,宁少卿却并没有闭眼。
而是,心疼的看了她一眼,将她安安稳稳的放在床上,为她捏好被角再聂手聂脚的出了房门,叮嘱门口的丫头悦夏好生的守着,这才出了偏院的门回了主院。悦夏是宁少卿奶娘的女儿,从小算是和他一起长大,对他忠心,却没有非份之想。
这个眉眼秀气的丫头,结合了初一十五的优点,性子活泼,粗中有细,还会些武艺,有她守着,在宁家的地盘上,宁少卿放心。
出了门的宁少卿,脸上唇角的那一抺柔情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的是一抺嘲意、狠厉还有匆匆。
今天他要处理的事情自然不少,不但族中的事不少,国公府的事不少,朝中大臣的事也不少。
从今天开始,他便要挨个的打击买通那些个保皇党,还要计算一下,如何消减每年缴纳给国库的经费,更要和苏家的家主好好的谈谈……
高堂上的孤氏,你等着焦头烂额吧。既然,你坐在高堂上还不满足,还总是贪心,那便让你知道超级世家宁族,不是任你搓圆捏扁的。
*
国公府的动向,现在是京中的第一要闻。
只一个瞬间,陌千雪还活着,并被宁家主给接走了的事,便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皇上自然是第一时间便知道了此事,笑了一声,打了一个哈欠,就去睡了,明天指不定朝上又是一片大乱,他还要留些精神。
这么长的时间,他早就想通了,自己是密召的陌家和卢正阳,更无人知晓,他们私底下的交易。
陌家不敢声张,卢正阳跑了。
只要陌千雪没死,那府不府的,她自己去建好了,反正宁家有的是钱。
只要陌千雪还没死,这件事就还没糟,黑锅一下子也背不到自己的身上。
只要陌千雪没死,宁少卿也不会跳起来和皇族公开的撕破脸。
皇上虽去睡了,心腹太监向那大人传话的时候,仍是让那大人全城戒严,密捕卢正阳。这就是心腹该做的事。
*
对于陌千雪还活着的事,有人欢喜便有人愁。
陌府之中,陌家主和几个长老才从那个地方回府,几人坐在书房之内正在密商,若是皇上再召见,该如何圆了这个场过去。
外面就有人传,说十一少爷回府了。
几人自然是召见,陌子棠对府中大火和黑衣人之事,还有那个暗道小店,却是三缄其口。
只说子桦和子业被烧死了,自己进屋之时陌千雪已经被烟熏醒,他正好借口救火,和她们一行,还有管家躲在一处,这才逃过一劫。陌家主对这个书生气很浓的儿子的话还是信的,虽然这火来得蹊跷,可他不认为,这个儿子能知道其中的关窍。
挥手让陌子棠下去,便有些恨老天,“国公府烧成了一片废墟,那丫头居然没死?”
他们刚刚还在打算,再从族中为陌天放选个养子,找找关系,疏通疏通,上个折子,请皇上将爵位给赐下来呢。
儿子女儿多了,一个孙子的死,大长老和二长老虽然心伤,却也还不至于方寸大乱。
“家主也不用太过愤怒了。”大长老第一次对那个位置有了动摇之心,“叹,以老夫看来,这丫头的确是个命硬的,我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陌家主眉头一皱,“不要?”
话落,一掌下去将桌案拍得一响。
“那你倒是说说,不要这爵位我陌家还能靠什么再次兴旺起来?这些年,我陌家人出去被人高看一眼,还不是因为镇国公是姓陌。若是这个爵位被当了陪嫁,改了姓,我陌家还能沾什么光?”
大长老是陌家主的叔伯辈的人,被喝斥了却没有丝毫恼意,慢条斯理的劝道,“我们可以将那丫头接到府中来住,对她好一些,说不定住得久了,便生了感情……
然后再劝上一劝,徐徐图之。就算她不愿将位置让出来,只要她愿意让将来继承爵位的那个孩子姓陌,便和我们陌族脱不了关系……”
陌家主似有了些动摇,对这提仪却又是疑问中不屑,“接她过来?她怎么住到陌府里来?”
大长老正待再说,二长老眼睛却是一亮。
“大长老说得对,明儿一早家主便让人接了她到陌府来住好了。国公府没了,她不住陌府能住到哪去,难道在宁家住下?还没过门就住过去了,便只能是妾。
住到风家的别院更不可能了,那里住着风家未来的当家人风御尘。听说当年那个狐媚子便是打算将她许给风御尘的,她若住过去,孤男寡女住一个院中,好说不好听。
她便是再不喜我们陌家,她还是姓陌的,心中也自有一杆秤。而且,我们既然请她来府上住,自然不会让她在府中出事,更何况,这次大火,子棠也算是和她一起经了患难,她也不会担心我们再对她有坏心。”
“可是,今晚的事……”
“府中大火,乱成一团,想必今晚之事,她也并不知晓,只要去请的人恭敬一些,她还是会住过来的。”
陌家主像是转过弯来,“如此也好,她若是住进来,很多事,便由不得她。明日便让子棠过去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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