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重逼债,赵宗懿只觉颜面丢尽。心中对秦重的恨意,已是沸腾到顶点。但是,他却硬咬着嘴唇,努力压抑着自己没有发作起来。因为,那一张欠条就是把柄,此时还攥在秦重手里。
汝南王府与白莲宗的关系,是一个生死攸关的秘密,此时此地绝不能泄露半点。
若不然,一旦被朝廷得知,汝南王府将会惹下天大的麻烦。如今,皇帝又得了一个皇子,而自家十三弟已被送出皇宫,朝堂形势波诡云谲,汝南王府不得不敛息屏气,静待时机。
这个当口,赵宗懿不愿因为秦重的介入,而导致多年谋划功亏一篑。
“我,我暂时还拿不出那些钱。”赵宗懿选择低头,结结巴巴的说道。
“拿不出?”秦重一撇嘴,调侃道,“有钱买花魁,没钱还账?本公子怎么相信你不是赖账。”
“等我回到京城,自然一文不差的给你。”赵宗懿自打娘胎出来,也没体验过被人追债的感觉啊。此刻只觉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但是,毕竟宗室身份,让他保持着一点点的傲气。
“嘿嘿,嘿嘿。”秦重一脸不相信,连连冷笑出声,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了一旁董乔。
赵宗懿游走官场江湖,见惯各色人等,察言观色是他的基本功。秦重这么明显的暗示,他岂会看不明白?一瞬间只觉一股邪火直冲顶门,一张脸登时扭曲了起来。眼神凶厉,隐现血丝。
男人有两件事,容不得任何人冒犯。一是脸面尊严,另一个,是自己的女人。
昨夜形势使然,赵宗懿不得不放弃尊严,选择活命。也为此,签下了屈辱的欠条。但是这些,赵宗懿都认为可以暂时忍耐。只要找机会杀了秦重,一切屈辱都可以洗刷干净。
今日这场面,赵宗懿也是如此想。忍下一口气,来日自会百倍地报回来。
但是,秦重竟打上了董乔的主意,赵宗懿彻底地暴怒了。昨夜,窈娘只是去见了见秦重,都让他生出杀心,何况此刻明目张胆,想要强抢他早看中的女人。这种羞辱,哪个男人能忍?
“秦重,莫要得寸进尺。不然,休怪本公子不客气。”赵宗懿厉声吼道。
“嘿嘿。”秦重一阵冷笑,双拳一攥,只听咔吧咔吧一阵骨节爆响,眼神也变得冷冽起来。缓缓往前一迈步,离着赵宗懿只不过三两步的距离。“秦某很愿意看看,你打算怎么个不客气。”
一个对自己生出杀心之人,秦重本就没打算放过他。只不过碍于他的身份,又碍于得意楼的立场,不得不选择了巨额赔偿这个妥协的法子。虽暂时杀不得他,但痛揍他一顿解解气也好。
一股凶煞之气临体,赵宗懿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踉跄疾步后撤,远远躲开了秦重。一直闭目养神的青云散人,倏地一个闪身,拦在了秦重面前。眼中冷光一闪,一掌拍向秦重胸膛。
青云散人修为深厚,这一掌无声无息,却是凶狠异常。真要一掌拍中,秦重非死即伤。
这个变化突兀而来,事前毫无一点征兆。亭中众人根本不及回神儿,只听“嘭”的一声闷响,秦重一拳正对上青云的手掌。两人不约而同,齐齐往后连退数步,一时倒是未再攻击。
“数日不见,倒是长进不少,怪不得如此嚣张。”青云散人面无表情,冷然说道。
“你还是那般毫无长进。”秦重反唇相讥,紧张提防着秦云的突袭。
秦重与青云有过交手,很清楚她是个没有底线的人。什么以大欺小、偷袭暗算,青云散人使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而且,鸿蒙真人曾告诫,华山道投身权贵沦为走狗,早已失了道心。
“杀了他,杀了他。”赵宗懿双目泛红,狰狞喊道。
“不想还账,竟放狗咬人么?汝南王府果然下作。”秦重恼怒青云,说话自是不留情面。
“找死。”青云暴怒,拂尘猛然一甩,嘭的一声炸开千百道寒光,直向秦重刺来。
华山道投靠朝廷,本已为江湖绿林不齿。但这种事,却是华山道逆鳞,岂容人当面羞辱?秦重一句放狗咬人可谓万分犀利,无疑将青云的脸踩在地下摩擦。青云成名多年,哪里受得了这个?
杀意勃然而发,手下拂尘也登时凶厉三分。
而秦重与云霓的纠葛,也是她痛下杀手的主要原因。
那日在金粟山架子梁,云霓被人打下悬崖之时,青云散人也曾有过一丝痛悔。但是,随着云霓被秦重大力抛上悬崖,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瞬间填满了青云的心扉。那一丝痛悔,也被冲击得不见踪影。
她抱住云霓的那一刻,心里对秦重是感激的。
然而,云霓眼睁睁看着秦重坠下悬崖,却是彻底崩溃了,疯了一样要扑下悬崖去。
青云没奈何,只能打晕了云霓。而当时崖顶情势凶险,各方势力虎视眈眈,都是为了锐金之宝。青云又要夺宝又要照顾云霓,显然是不可能的。纠结再三,青云暂时退出了争夺。
退出归退出,却不代表青云放弃了锐金之宝。她带着云霓下山之后,立即传讯给了赵宗懿,利用汝南王府的力量,调动了官兵围剿金粟山。除少数高手逃脱,余者百十号江湖人皆被屠杀。
金粟山发现的锐金之宝,自然落入汝南王府手中。
围剿胜利,锐金之宝到手。本该开心的青云,却是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云霓自从醒过来,就变成了浑浑噩噩的木头人一般,不饮不食,不哭不笑,不吵不闹,双眼空洞,仿佛失魂了一般。
这一下,青云可是心慌了。在她的心里,云霓如同女儿一般,变成如今模样,岂会不心疼?但是,她想尽一切办法,却是毫无用处。没出两天,云霓已是形容枯槁,面如死灰。
一个鲜活的姑娘,变成了失心离魂的活死人。
一日夜里,青云不放心云霓,起身去她房中查看。谁知,房中竟空无一人。随身的物件都在,只是没了云霓的身影。寻遍道观内外,自然一无所获。这一番变故,差点让青云心神失守。
稍后,青云稳定下情绪,思绪也清晰起来。她很了解云霓,更知道云霓心结所在。是以,青云很快就判断出云霓的去向,随即施展出轻身功夫,一路往金粟山追去。
金粟山顶,云霓跪坐在架子梁崖边,痴痴望着黑沉沉的崖底,任夜风吹散长发。
秦重当日凌空一跃的身影,永远定格在她的心里。甚至此时,她还能感觉到,秦重紧紧抱住她的力度,那是天下间最安心的怀抱,有力又温暖。云霓的眼里,终于有了些神采,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刻。
在她跌出悬崖,最惊恐无助之时,那道身影就像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将她抱在了怀里。
那一刻,云霓惊喜万分,冲散了心中所有恐惧。
但是下一刻,她脱离了那个温暖的怀抱。秦重的身影,在她的眼里越来越小,终于沉入无边的黑暗。云霓的心也随着那道身影,沉入了森冷幽深的黑暗之中,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青云散人赶到架子梁时,云霓已经倒在崖边,昏迷不醒气若游丝。
见到云霓的一霎那,青云散人竟有些庆幸,庆幸云霓昏迷了过去。若不然,以她对云霓的了解,此时怕已经跃下了悬崖。真要是那样的结果,青云打死也万难接受,非得疯了不可。
但是,云霓虽未跳下悬崖,却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自从回来之后,云霓一直处于深度的昏迷之中,再也没有清醒过。胸腹间一口游丝一般的气息,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青云懂医术,却救不了云霓,只能看着她的生命一日日消逝。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安排了得力人手,护送云霓返回京城。京城荟萃之地名医无数,或能救下云霓的性命。
而青云散人依旧留在了西北,她有大事未了,再是牵挂云霓安危,也不克分身。
今日随赵宗懿来上阳村,也不是为了一个花魁,而是要和得意楼谈事。只是,赵宗懿这两日连番受挫,寻个由头发泄心中郁闷。也因此,找上了天然居,想着将花魁董乔捉回去。
却不想,竟撞上了本该坠崖身亡的秦重,实出青云预料之外。她猜不到,秦重是如何活下来。但是,却将云霓如今境况遭遇,全都怪罪到了秦重身上。拂尘上下翻飞,招招不离秦重要害。
青云的拂尘,几乎覆盖亭子所有地方。一时间桌案被大力掀翻,杯盘碗碟稀里哗啦碎落一地。
这处亭子本不宽敞,又摆了四五张桌案,更见狭窄。此刻亭子里,除了县尊、赵宗懿以及李大娘子、董乔、窈娘几个女人,还有石七郎和郎宗瑜。这一打起来,无不遭了池鱼之殃。
众人连忙退到亭外,关注着秦重和青云的战斗。李大娘子脸色铁青,狠狠瞪了县尊一眼,却也无可奈何。倒是石七郎和郎宗瑜,两人各守亭子一角,只要发现秦重不敌,自然会第一时间救援。
董乔没见过这阵仗,吓得脸色煞白,瑟瑟站在李大娘子身后。
窈娘不知何时,竟到了赵宗懿身边。只是望着他的目光,可是非常不善。
“赵宗懿,你今日究竟意欲何为?”窈娘小声质问道。
赵宗懿此时,显得神情亢奋,一双眼睛紧盯着亭子里的身影。青云散人的身手,赵宗懿知之甚详,收拾秦重必定手到擒来。听见窈娘问话,根本不掩饰心中杀意。“当然是要宰了他。”
“立刻停手,不然别怪我翻脸。”窈娘俏脸生寒,冷冷说道。
“哼。”窈娘的话,让赵宗懿格外不爽,不由冷哼一声。“你别忘了,白莲宗是怎么答应我父王的。”
“宗门是宗门,我是我。”窈娘神情一暗,却很是不甘,犹自强撑说着硬话。
“那小屁孩儿有甚好?竟让你牵肠挂肚,上赶着倒贴?”赵宗懿斜睨窈娘,登时火冒三丈。
“你无耻。”窈娘俏脸通红,挥手向赵宗懿扇去。
却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精致的凉亭轰然倒塌,扬起漫天飞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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