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她恶毒的眼神给瞪得后背发冷,加上这么阴谋论的话,简直让我想跟她大吵一架。
正好刚刚白牧野下楼去买烟了,我也就放肆了一些,走到谭倩对面,冷声问:“你到底哪里对我不满意?”
“你自己心里清楚!”她怒视我。
“你要搞清楚,你所有的遭遇都不是我害的,你对我那么大的敌意只会让你儿子为难,你知道他夹在我和你之间有多难做吗?他孝顺你,并不代表他没脾气,你再这样作下去,到时他不管你了,你别后悔。”
当然后面一句话是吓她的,白牧野不可能不管她的,我就是要她收敛点儿,有病治病,好好享受眼下来之不易的光明生活,别天天没事找事。
她听了我的话眼神更凶,恨不得将我撕碎,“我儿子都是被你教坏了,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
越说越离谱,我叹口气,懒懒地说:“你呢,爱怎样怎样,我不侍候了。”
我决定了,我要搬家,薛照不是给了我两套别墅嘛,我还没去看过长什么样儿呢,这里留给白牧野和他妈住,我去住别墅,不见面可以减少摩擦,避免矛盾升级,只是我该怎么跟白牧野提才好呢,他一定不同意的。
我回房间收拾自己,准备去跟贾婉见面。
白牧野买了烟回来,直接进了他妈的房间,不一会儿,房间里就传来谭倩的哭泣声,我竖着耳朵听,就听她声泪俱下地跟白牧野控诉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这才刚离家几分钟,她就对我又打又骂,你看看我衣服,都被她扯破了,我都跟你说了,她没安好心,你不信,这下信了吧……”
我越听越心惊,这也太能编故事了吧,我几时对她又打又骂了?
气不过,我跑进了她的房间,就见她正坐在床上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上衣果然被撕坏了一条口子,钮扣还掉了两颗,白牧野拄着拐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哭,默默不语。
她见白牧野不说话,更生气:“你怎么不吱声?不信我的话吗?你跟她离婚,再不离,迟早有一天我们娘俩会被她和那个贱人害死,你听见没有?”
白牧野听见的脚步声回头,见我换了衣服,问:“要出去吗?”
我点点头,然后解释说:“我没打过她,也没骂过。”
白牧野说:“我知道。”
听他相信我,我松了一口气,然而谭倩一听这话不得了了,指着我就破口大骂:“你个贱人就知道哄男人,长得一张狐狸精脸,不知道在外面有多少男人……”
我只觉得怒火在胸腔翻滚,如果不发泄,我会爆炸,我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好话哄着她,她不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血口喷人,这让我怎么忍受。
不过我珍惜跟白牧野之间来之不易的感情,我不能去骂他妈,我应该去寻求解决方法,这样一想就冷静下来了,正好我想搬家不知道怎么跟白牧野,这不是大好的机会吗?
于是我也开始流眼泪,哭谁不会啊,大家都是女人,都是戏精的真传弟子,我并没有说什么,沉默的眼泪的杀伤力对白牧野来说足够了。
果然,他一见我哭就慌了,拄着拐杖走到我面前,抱着我低声哄:“你别哭啊,有什么委屈跟我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别哭了,好不好?老婆,不要哭了。”
谭倩在旁边看了快气炸了,我的目的是搬走,于是我边抽泣边跟白牧野委屈地说:“妈妈讨厌我,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没办法满足她让她高兴,可是老公我已经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总骂我……呜呜……”
白牧野心疼坏了,揽着我的肩膀就往我们卧室里走,“宝贝,你别哭,老公知道你尽力了,不是你的错,是老公的错,老公没做好……”
我这下是真难过了,更多的是心疼他,他真的很不容易,这更加坚定了我要搬家的决心,我离开这里减少和谭倩的矛盾,他应该能好过些。
“老公,我在这里一天也呆不住下去了,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抑郁症复发。”我曾经有过这个病,还人格分裂过,韩熠说过,抑郁症会复发发作,也就是说,得了这个病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完全好,复发的几率高达百分之八十,我拿这个吓唬白牧野,他一定会重视的。
果然白牧野听完更紧张了,“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这样吧,你先搬过去跟方周住一段时间,等她情况好一些再说,好不好?”
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我心中暗喜,点头说:“谢谢老公体谅。”
白牧野却没有那么开心,将我紧紧抱住,十分歉意。
他说会叫人帮忙过来搬东西,今天晚上就搬过去,我很开心。
愉快地去见贾婉,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变化,脸色红润,光彩照人,像以前无数次见面一样,她打扮得美艳惊人,优雅地坐在咖啡厅等我,看来这件事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困扰。
“干妈。”我欢喜地唤她。
她朝我温柔地笑,拉着我的手坐下,知道我的喜好,她早已帮我点好了饮料。
她仔细打量我,问:“她是不是给你脸色看了?”
这是在问谭倩,不想她为我担心,我赶紧否认:“没有,有白牧野在,谁敢给我脸色看啊。”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您的儿子什么样护短的性子您不清楚啊……”说完我就意识到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地看着贾婉傻笑。
她笑笑,不以为意,“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好得不像是白震霆的种。”
白震霆对她再好,都难改白震霆为人恶劣的事实,她二十多年前看不上她,现在依然看不上,我不由想,如果没有认识过韩谦这样优秀的男人,白震霆对她二十年的好会不会感动她?也许可以,只是吃过了山珍海味,寻常饭菜就食之无味了。
“最近白震霆有没有找过你?”我最关心的是她眼下的处境,谭倩没有回家,白震霆也没来看过她,白震霆对谭倩没有感情是肯定的,但他放不下贾婉是不是还会去挽回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我总觉得白震霆会护着她,这样她就不会是无依无靠。
“找过,纠缠不清,烦死了。”提起白震霆,贾婉满脸的厌恶,那种厌恶从眼底透出来,作不得任何假,不知道她这些年跟他同床共枕是怎么过来的。
“你打算怎么办啊?”我是关心,也是八卦。
贾婉沉默了一下说:“等过段时间我就离开这里,换个环境生活。”
“也好,这里有太多的不开心了。”我舍不得她离开,但也理解她对这里的人和事的厌倦。
“唐元没来看过你吗?”
“来过了。”简短地一句话,语气淡淡地,没有她寻女多年的那种执著和热情,让我不解,不过也没再问了。
“谭倩想起诉你,这事你知道了吗?因为白牧野一直压着,所以才没动作。”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但有必要提醒一下她,万一出事了,她也好有个应对。
她点头,“是我对不起她,如果她要起诉,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过两天我去看看她,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我。”
我很想说你别去了,去了一定挨骂,但转念一想,贾婉给谭倩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她欠她一句对不起,就算挨骂也得受着,于是我就说谭倩最近住在我那里,算是告诉了她地址,去不去且随她自己定。
就是一次寻常小聚,见她状态没他怎么不对我就放心了,我陪她一起吃了晚饭就各自回家了。
白牧野发微信说已经让人帮我把东西送去方周那边了,他晚点会来看我,让我早点回去等他,我回复说知道了。
方周知道我过来陪她一定非常高兴,我打开门,正想给她一个惊喜,却发现客厅里空空如也,平常的时候她多是躺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视,今天竟然没在,我跑进了她的卧室,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低弱的呻吟,我吓得赶紧推开门进去。
见方周正抱着肚子躺在床上,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额头大滴的汗珠。
“方周,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冲上去紧张地问。
“我……我可能吃坏东西了,肚子好疼。”她看见我到来,像是抓到了救星,委屈无助地看着我。
“你都有身孕的人了,能不能管管你的嘴?再这样下去……”我以为她是零食吃多了,正想训斥她几句不懂爱惜身体,无意间目光一扫,就落在她两腿之间的位置,她穿着奶白色的裤子,一片殷红从深处晕染出来,而且越来越大。
我自己也是怀过孕遇过灾的人,一看那个颜色就觉得脑袋发懵,心脏也紧张地吊起来,二话没说上去扶她起来就往外走:“走,快点跟我去医院!”
“可能休息一下就……”她并不想去,结果站下来之后,突然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怔住了,随即猛地低头看,看见裤子晕染越来越大的血迹,她啊地一声尖叫出来。
“去医院!”她刚才躺着没感觉到血液的速度,刚刚站起来应该是感觉到了,不敢再耽误了,架住她就出了门。
上次我吃了我妈的银耳粥,结果粥里放了大量的堕胎药,导致我大出血差点要了孩子的命,好在抢救及时没出什么大事,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我终于体会到当时薛照的心情了,我的车速飙起来,心里慌得不行,生怕方周出什么意外。
一边开车还得一边安慰方周,给她打气,幸好她身体不错,一直没晕过去,除了哭就是哭。
终于到医院,看着医生把她推进手术室,我在外面的走道上像是丢了魂似的,我痛失过两个孩子,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方周身上,虽然这个孩子的来历并不让人喜欢。
等了约大半个小时,我的心肝像是被在热锅上煎了无数个来回,手术室的终于打开了。
我冲上去问结果,医生淡然地说:“她的吃的东西里含有堕胎药成分,孩子没保住,三个月内是最脆弱的时期,这个时期发生任何事都有可能危及孩子生命,没办法,只好拿掉了。”
我懵在原地,吃的含堕胎药成分的东西?这怎么和我上次的遭遇如出一辙,只是她怎么会吃到这种东西?谁给她的?
我上次的事肯定有江楚楚的份儿,我妈只是当了一回枪手,所幸的是我比方周的运气好,虚惊一场,没想到方周……
情绪起伏,牵动着我内心深处的伤痕,生命的消亡如火光般转瞬即逝,速度快到让人措手不及,这真是件让人悲伤的事。
看着方周躺在病术上被护士推出来,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我一阵阵地难受。
我答应她要保护她和她的孩子,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回到病房里,我好久都没缓过来,守着方周,默默坐着,直到手机来电把我吵醒。
白牧野打电话过来,说已经过去找我了,敲门没人回,他开门进去,发现我们不在家,问我去哪了。
这半天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软弱,因为现在方周无人可依靠,只有我,我不能倒下,可是一听见白牧野的声音,我心里猛然一松,像是回到了安全港湾里。
“老公,方周的孩子没了,说是吃了含有堕胎药的食物,现在我们在医院。”
“哪来那个东西?”白牧野大惊。
“我不清楚,只有等方周醒过来问她。”
“你在哪家医院?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把地址告诉他,我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就挂断了。
白牧野来得很快,他看到方周躺在病床上沉睡,也觉得很感伤,拉着我去了外面。
“你别难过,这应该是一个意外。”可能担心我想起自己的遭遇,他很温柔地安慰我。
“上天陪她去检查演戏骗江楚楚,没想到才过两三天就出了这种事,你说这是不是报应?本不该拿孩子的生命开玩笑的。”当时那样做是为了保护孩子,结果却一语成谶,想起我的遭遇,我没办法不往江楚楚身上联想。
她说她想替江彬照顾这个孩子就可信吗?她以前干的那些混账事哪一件不丧心病狂?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觉得方周的孩子一定也是被她害了。
我向白牧野说出自己的猜测,他想法和我一致,觉得鉴于之前她对方周的追捕,她的嫌疑非常大,不过等方周醒来一问就全清楚了。
白牧野说,等方周醒来后把她家人电话要过来,通知她家人过来照顾吧,出了这种事,不应该瞒着她家人,我同意。
终于在凌晨时分,方周醒过来,虚弱的她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她的孩子好不好,我倒是想瞒,可是瞒不住,只好实话实说。
方周听完就自己蒙进被子里,半天被子里就传出压抑的哭声,心疼她,却帮不了她,哭吧,哭出去就好了。
“你到底吃了谁给你的东西?”等她哭够了,我问。
“晚上有人送外卖过来,我以为是你订给我的,于是我拿回来吃了,结果……”她哽咽着,“我没想到有人要害我……”
“不是我,我要是给你订东西,肯定会先问你想吃什么,还会跟你说一声的。”我叹口气,原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下好了,成了悬案。
“一定是江楚楚,她之前追我就想害我的……一定是她……那天在医院的戏没骗过她……这个坏女人……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她断断续续抽泣着,和我一样,第一时间去怀疑江楚楚,可惜没证据。
“你先养好身体,别的先放放,身体要紧,对了,要不要给你父母打个电话,让她过来照顾你,出了这么大事最好别瞒着他们。”
我想现在是她最脆弱的时候,父母的陪伴和照顾肯定强于我这个朋友,方周本来并不想,禁不住我劝说,她最后答应了,给她妈发了微信,告诉她妈她病了,住院了,让她妈过来看她,可能太晚睡着了,她妈并没有回复她。
真怕她出什么意外,现在她父母过来就好了,我可以松一口气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妈妈就来了,拎着香喷喷的鸡汤,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一见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方周,眼圈就红了,责问她怎么回事,方周扑到她怀里,哇地放声大哭,哭完就把这个事从始至终给说了。
“妈,对不起,你别骂我了,我知道做错了……”怕方妈妈骂她,她先服了软,出了这种事,没有哪个妈妈不心疼生气,但总归是女儿身体重要,方妈妈气得骂了两句她不懂事外,也没再说什么了。
方周在医院躺了两天,方妈妈全程陪护,方周的心情一直很抑郁,方妈妈原本就是医生,在开解病人方面很有一手,何况这人还是她女儿,她更是上心,两天后,方周好多了。
因为方周在我这里出的事,我还是有些愧疚的,自然在照顾她吃喝上无比用心,这天中午我炖好了鱼汤给她送过来,结果就看见方妈妈跟着一位女医生走向楼道口,那个位置很隐秘,少有人往来,她们二人就靠在楼道的扶手上交谈。
方妈妈拉着那位女医生的手,神态很沮丧,女医生似乎在安慰她。
应该是方妈妈在这里遇见熟人了,本来想离开不管的,可是心里一时好奇就凑了上去,我贴着一面墙边,就听方妈妈的声音很是疲惫:“唉,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幸好你看见她提醒我,不然她这辈子就毁了。”
女医生好奇地问:“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她爸的一个学生,出身倒不错,只是眼高手低,最后作出了事,没地方可去,就跑来找方周,要不是去了另一套房子里查问了保安小区,看到监控录象,我也没想到是他,方周对他有心思我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对方家世来头都大,家族环境复杂,方周那么单纯,进去肯定应付不了,我不想她受那么委屈,也就没提,只是没想到他死前还祸害了方周,枉费了老方那么多年的教导,真是气死了。”
“事已经出了,你也别生气了,生气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先想着怎么把方周的身体调养好,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可不能被一个孩子给拖累了。”女医生安慰说,话锋一转,她责怪说,“你也是够胆大的,那个药的份量要是多了少了,或者方周身边没人,岂不是害了她的命?”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突地一跳,她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为她好,她都没告诉我这件事,肯定是铁了心想留下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自己的人生给毁了,才二十一岁,不好好读书就生孩子当妈,她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胜任一个妈妈?”
“当妈的确实不容易,反正这个事你知我知就此翻篇,以后谁也别提,她也不会知道是你下的手。”女医生握着她的手臂低声劝慰。
“是啊,这丫头倔强,决定了的事就一头撞到南墙,我就是怕她知道以后记恨我,才没敢直接反对,唉,看她那么难受,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已,我们一直猜测这个孩子可能是江楚楚害的,却做梦都没想到竟然是方妈妈下的手,她是医生,这种手段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可是即使是为了方周一辈子的幸福着想,这手段也太残忍了些,理解她,但是难以接受。
这家医院就是上天我带方周来演戏遇见江楚楚的那家,方妈妈说这位女医生看见过方周,意思就是那天她看见了方周,过后了解到方周怀孕并演戏的事,这才告诉了方妈妈,结果一条小生命就没有了。
我失魂落魄地去了病房,方周正在喝牛奶,那是方妈妈买来的,还有别的一些营养品,样样都是好东西,可见用心。
看着方周沐浴在母爱里的幸福模样,我心里百般滋味,只是这事自然说不得的,方妈妈千方百计瞒着就是怕伤了母女和气,我肯定不能去多这个嘴。
“你住到我那边,你妈妈是不是知道啊?”我把汤盛在碗里,状似随意地问。
“嗯,她问我去哪,为什么好多天不回家,我说在你这,告诉过她地址。”她划了两下手机,心无设防的模样真是美好,然而她又怎会料到自己对亲人的信任反被亲人利用了呢?
这就对了,方妈妈知道了白牧野这边房子的地址,于是假以外卖的名义送去了要命的毒药,想想还是觉得悚然,我想起我妈,她是真想害我和我的孩子,方妈妈虽然打着爱的名义也下了毒手,初衷不同,结果一样,都是令人绝望心碎的。
这件事我决定烂在肚子里,连白牧野都没说,方周是被方妈妈深爱着,她幸福的,就让她幸福下去吧。
我搬回白牧野这边的房子,以为暂时消停,结果没两天,谭倩就打电话过来,问我不回家住,是不是打算跟她儿子离婚了,我说没有,只是想给他们母子留多一点空间相处,毕竟二十年没见,需要好好培养感情,反正我把话说得特别好听,她恨恨骂我几句,挂断了。
总不能一直不见面,偶尔还得回去走个过场,全个脸面,在方周出院的当天晚上,我就回家了一趟,白牧野之前请的阿姨还在用,她为我们做了一桌子饭菜,应该是专为一家团聚准备的。
“还有客人,多加一碗饭。”阿姨把桌子上的饭菜摆放好,盛好了三碗饭放好就打算走,谭倩见了突然出声,阿姨并没觉得有什么,乖乖去盛饭拿筷子了。
我听了一怔,用眼神问白牧野,他做了一个口型,说了一个名字,我非常意外。
五分钟不到,门铃响了,我去开门,就见白震霆站在门外,几天不见,他看起来更憔悴了,法令纹加深,连身上的香水味儿都消失了。
“白先生。”我恭敬地叫了他一声,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迈进了门。
似乎没有了从前的自信和傲气,只是一个被生活击败的普遍老人。
上次将我从外面绑架的地方带回去时我们见过面,那时他身上还没有这么浓烈的颓废感,看来贾婉离开对他的打击真不小。
谭倩坐在轮椅上冷冷地看着他,白牧野站在不远处同样冷冷地看着他,在我站在他身后就是一个外人,没有立场表达喜恶。
白震霆避开他们的目光,把手里的公文包放在桌上,看了眼谭倩的腿问:“还能治吗?”
没人理他。
既然见面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冷着呛着,他们母子都对他有怨怼,我这个儿媳妇可以保持中立,于是打着圆场回答:“太严重了,骨头已经变形了,只怕没办法了,诶,您坐,马上开饭。”
白震霆点头,在桌边坐了下来。
我朝白牧野使个眼色,意思让他差不多就行了,搞得太难堪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站在女人的角度,我无疑是讨厌白震霆的,他一身累累罪孽毁了两个女人,为了仕途还多次阻止我和白牧野的感情甚至不惜伤害我,桩桩件件都让人咬牙切齿,可是咬牙切齿又能怎么办?他是白牧野的亲爹这一条就足以把所有的想报复的念头消灭掉,我就想,深交有困难,那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上桌吃饭,依次坐下,我坐在白牧野的右手边,谭倩在左手边,白震霆挨着谭倩,如果是正常家庭,这个座次肯定不对,大家应该围绕着白震霆这位一家之主才对,然而他已经丧失了在妻子和儿子心中的主人地位。
一顿饭吃很尴尬,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的食欲都不太好,阿姨已经走了,我看他们吃完就立即问要不要添碗,结果都说不要。
我很想再吃半碗,见这气氛也不好意思多吃了。
“今天来有什么事?”谭倩最后先开了口,冷冷地问白震霆,眼睛却不看他。
白震霆呼了一口气,“想来看看你……”
谭倩冷笑一声,没发表看法。
白牧野说他们在婚后吵了好几年,后来都吵累了,倦了,两个人就陷入深度冷战中,现在看来那时的冷战状态到今天还在持续着。
一对悲哀的夫妻。
白震霆看向白牧野问:“听说你要起诉你……”他可能是想说你妈妈,想到贾婉已经不是他妈妈了,顿了一下,换个成名字,“要起诉贾婉,办得怎么样了?”
白牧野淡淡地回:“还在办。”
谭倩情绪明显激动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白牧野,质问:“为什么办了这么久还没办好?”
“需要准备很多证据和材料,你的事故发生在国外,都必须去国外取证。”
白震霆听完二人对话,沉默了一会,转头问谭倩,“要怎样你才答应放过贾婉?如果你愿意放过她,只要我能办到的,我全答应你。”
他对贾婉越深情,谭倩就会越愤怒,果不其然,谭倩听了他的话顿时眉头紧蹙,现了凶相,“你做梦!就算拿你的命来抵,我也不会放过那个贱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你要怪就怪我吧。”白震霆很诚恳地说。
“怪你有用吗?你能把那二十年赔给我吗?”谭倩愤怒,“你要是真觉得自己错了,那就去死吧,让我看到你的真心悔过。”
“你冷静点儿,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吵架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指责也没意义了,我只希望能多多补偿你。”
这话说得,让人想生气,这种罪没落在他头上,他当然能冷静了,把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二十年试试,他只怕都不能活着走出那个地方。
“你任何补偿都补偿不起我二十年所受的罪,也补偿不了我两条腿!”这更像是对人格和健康的一种轻视和侮辱,所以谭倩的反应近乎抓狂。
白震霆看着她震怒的样子,半晌说了一句:“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没变。”
我觉得白震霆今天就是来找茬吵架的,听听这话说得,换谁都得生气,谭倩遭了那么多罪,你难道指望她变得通情达理宽容待人吗?他在搞笑的吧?太缺乏同理心了。
白牧野也听不下去了,直接站起来下逐客令:“没事你早点回去吧。”
“贾婉的事……”白震霆还念念不忘这事,我为他的痴心感动,但并认可,如果他的爱情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痛苦和毁灭之上,并没什么值得歌颂。
“没有商量!”谭倩不容商量的拒绝。
白震霆无奈地叹口气,走了。
留下谭倩和白牧野郁闷了半天。
“你是不是同情那个贱人,所以迟迟没办好?”谭倩怀疑白牧野是故意的。
白牧野肯定有故意的成分,但他不可能刺激他妈生气,“没有,一直在办。”
谭倩愤然道:“我才是你亲妈!你别被她养了几年就搞混了!”然后又恨恨地瞪向我,“你别整天跟我儿子吹枕边风让他原谅那个贱人!否则我连你一块收拾!”
我被他突然的针对吓了一跳,我倒是很想跟白牧野吹吹枕边风,可是我做不到,贾婉是艰辛,但是她更不容易,白震霆因爱生恨想杀贾婉的孩子,引发贾婉去苦心寻女,这事本来跟谭倩没有半毛钱关系,说到底她也是这场婚姻中的受害者,后来发生的都是无妄之祸,没人比她更冤枉了,然而我的理解并没有换来她的认可,相反,她以为我包藏祸心。
不管她,只要白牧野知道我的好心就行了,于是我看了眼白牧野,默默走开了,回房。
刚关上门就听白牧野冷声说:“你别整天猜度唐清行吗?她在我面前没提过一句要我帮贾婉的事,你是我妈,她是我老婆,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你非要我做出取舍的话,我不介意当个孤儿!”
说完,他也回来了卧室。
我假装没听见他的话,坐在床边玩手机,他进来就默默看着我,眼中有心疼也有歉意,我起身去抱他,腻歪着说:“我长得美,你可以多夸夸我啊,盯着看我会不好意思的。”
知道他也有压力,现在的情况非他所愿,我只能多理解。
他笑笑,抱住我,亲吻我的脸颊,低声挑逗我:“我用行动来表达我对你的赞美和迷恋,你看行吗?”
“行啊,我们互相表达一下。”我一笑,主动贴上去向他表达赞美。
习惯了白牧野,这样突然分居,我是很不习惯的,不过一想面对谭倩,我宁愿分居。
唐金自从上次找过我一次麻烦后就没再出现,这段时间事情也多,我也没主动找过他,没想到我妈上次被拘留,出来消停一段时间后又开始作妖,似乎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她先是在韩谦面前说我坏话,坏我名声,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我跟白牧野的感情这件事,说我不要脸抢江楚楚未婚夫,白家父母都不同意我跟白牧野在一起,我还掉价倒贴,反正我就是丢了她们唐家的脸面,辜负了她的家教,让韩谦离我远点,我这种白眼狼不值得韩谦对我妈,韩谦听了只冷笑两声,说他就是喜欢我,我名声不好也喜欢,她自讨个没趣。
见在韩谦面前败我名声没用,这天又在我小区里堵住了我。
“唐清,我不能再看着你错下去了,白家人不接受你,你还死皮赖脸地往上凑,丢尽了我和你爸的脸,你跟我回家去,等白家拿着彩礼上门来提亲,你再跟他回去,我们是清白人家,不能干这种辱门败户的丑事!”
白牧野确实没给过我彩礼,直接求婚领证,至今连婚礼都没办,我并没催,我知道他不会委屈我,总会办的,虽然没给彩礼,但是婚后他就把他的银行卡全给我了,密码全改成和我相关的,从来没在金钱上委屈过我,所以她这些说辞在我这里都没用的屁话。
当时没人,她打着是我妈的旗号,还带了唐金,强行就将我装进了车子里。
有过上次的谋杀经历的心理阴影,这次又被他们堵到,我真怕上次的悲剧重演,我不可能总有那么好的运气被人在濒死时救起。
这次他们将我带回了家,我第一次进他们的大别墅,装饰得特别奢华,这种居住环境在我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们竟然住上了。
“你就呆在这里,哪都不许去!”他们将我锁在一间屋子里,收起了我的手机,将我隔绝起来,一家三口外加三个保姆一起看着我。
没将我带去荒郊野外,我仍不敢掉以轻心,这帮人什么都干得出来,直接喂我砒霜都有可能,去年为了将我绑上高有德的床,不还喂过我春药吗?
他们送来的东西我都不吃,我祈求白牧野早点发现我,快点找到我,我是在我住的那个小区被他们堵到的,白牧野只要稍加打听就可以找到我。
晚上,我妈鬼鬼祟祟地跟我爸在楼下说话,声音很低听不清楚,好像提到了韩谦周二的宴请,听说还请了好多记者,担心韩谦发现了什么秘密,然后二人嘀咕了好半天,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后来又说要转移财产什么的,总之一听就没好事。
白牧野当天没有动静,第二天中午,唐金晚上从公司回家,一回家就大发雷霆,好像是公司亏损得厉害,短短不到一周功夫,损了几千万,现在公司已经处于垂死边缘了,必须有新的资金进来才能继续转运下去,不然只能宣告破产进行清算。
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么大一个公司,唐金肯定不甘心就这么败北,腆着脸去找韩谦要钱,韩谦没给,还跟他开了条件。
紧接着唐金就上来了,打开我所在房间的大门,脸色灰败地对我骂:“贱人,赶紧滚蛋!”
这是打算放了我?我拎着我的小包就跑了出来。
到了楼下,我妈一见我就拦住,问唐金:“你怎么把她放了?”
“韩谦知道是我们绑了她,拿话点我了,说我们对自己的亲人都这么残忍,他后悔给我们荣华富贵了,说我们不值得。”唐金气得把一把椅子踹倒在地,“韩谦那个老王八有意想收回这些东西,我不放她怎么办?放了她,让她去跟韩谦求情,我们好不容易有现在的生活,不能因为她就这么丢了,不划算。”
韩谦终于做了一件让我开心的事,我就说嘛,唐家人哪值得他的恩戴,一家人渣。
我妈还是很不甘心,“放了她,你知道后果的,这比没钱还严重。”
“那能怎么办?先顾好眼前再说。”
“能不能找你二姐拿点钱救救你那公司?”我妈给唐金出主意。
“她现在眼里只有韩谦那个爹,哪里还有我们,自从她去了韩家,她回来看你们几回?你还指望她,做梦吧?”
唐元对唐家向来薄情,我是知道的,飞上枝头的凤凰万不会再愿意回到这泥窝里的。
无奈,我妈只得放我走,还拿一副威严家长的架势将我训斥一顿,正好今晚韩谦要举行宴会,让我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去求求韩谦,让他拿钱救我弟弟公司,如果我弟弟不好,我也不会好,让我脑袋灵光点。
呵呵,一家子神经病。
一出唐家大门,就看见白牧野,他站在车子边等我。
见我出来,他快步向前,将我上下打量,问:“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有。”我摇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先生让我过来接你。”
这种事发生太多了,我都快习惯了,拉着白牧野就走:“快回家打扮一下,别耽误韩先生的晚宴。”
路上白牧野说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发现我没接,打了好几个才惊觉不对,方周已经被她妈接回家了,他就跑回家里找我,结果没人,才惊觉又出事了,结果韩谦打电话给他说,我被我家人接走,让他不要着急,明天晚上去接回来就是了。
虽然觉得奇怪,但白牧野还是很信服韩谦的,于是就听了他的话。
我也不知道韩谦在搞什么,听唐家人话里的意思,好像这次晚宴的意义挺不简单的,不然唐家不会那么紧张。
这次的晚宴规模特别宏大,承南只要有点名头的人全来了,还请了几十号记者,虽然不知道被请来干嘛,但记者们一听这是海外华商,还是世界级隐形富豪,平时想采访都找不到机会,这次竟然主动邀请他们,即使什么大事都没有,随便写点八卦都赚够人眼球了,所以大家都非常激动。
韩谦一家四口全是盛装出席,数日不见,唐元出落得越发动人,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与往来宾客颔首致礼,已经是完美的千金大小姐作派。
我推着谭倩,白牧野随在我身边,我们三个人一进场就被侍者带去了贵宾室,说这是韩谦特别要求的,总之是无比礼遇。
与谭倩呆着太压抑,我借口出去上厕所逃了出来,留下白牧野陪着她。
迎面就看见唐元,她朝我挑着嘴角一笑,满满的优越感,走到我面前将我上下一通打量,很鄙夷地说:“你怎么穿着越来越土了。”
“可我长得好看啊,麻袋披上身也能穿出大牌范儿。”我微笑还击,以前总谦让着她,现在不会了。
她气得狠狠地剜我一眼,我八卦地打听:“今晚韩先生搞这么大派场是要干嘛?不会要宣布你成为他的继承人吧?”
我的猜测惊得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盯着我道:“你不会知道什么小道消息吧?”
看来她也不清楚,于是我就想忽悠她一下:“小道消息倒没有,只是看他那么大力栽培你,一定要打算派大用场的。”
她眼中的欣喜闪着光:“爸爸经常夸我有经商的才能,韩熠只爱学术研究,以后家里也只能靠我了。”
说她胖,她立即就喘上了,我笑:“那提前恭喜你了,说不定今天韩先生就会给你一个大惊喜。”
她笑得更欢畅:“那就谢谢你了。”顿了一下问,“听说这两天唐家人又把你关起来了?”
“为什么关,你不清楚吗?”我有点搞不懂唐家,他们享受他们的荣华富贵,我过我的小日子,互不相干就行了,为什么一再纠缠我?
唐元脸色凝重了一下,摇头:“你不讨他们喜欢吧。”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真好笑,我问:“你以前不也想杀我吗?”
“之前爸爸对我不好,我确实迁怒过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我是爸爸的亲生女儿,这可是铁打的血缘关系,你抢不走的。”
倒是豁达多了,只是也难改她是害我凶手的事实,这个帐迟早还是要算的。
余光一扫,看见江楚楚挺着大肚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看手机,好像急着见什么人,其实我也就是无聊,于是不再搭理唐元,跟着出去了。
来到酒店门口,江楚楚四下张望,又低头发消息,她刚想打电话,对面马路的公交站台就冒出一个人来,当我看清那个身影时,吓了一跳,竟然是方周,她怎么会约江楚楚?
江楚楚向马路方向走,方周穿越马路去跟江楚楚汇合,等二人在酒店门口的广场绿化边见了面,我才跟上去,借着绿化藏身,我偷听两个人说话。
“你叫我有什么事?”江楚楚淡淡地问。
“你说呢?”方周的脸色特别阴冷,与她张婴儿肥的圆脸完全不搭。
“我哪知道。”江楚楚本来就很傲气,见方周这副样子,气就不顺了。
方周之前有怀疑自己的孩子是江楚楚杀死的,这不会是打算来找江楚楚麻烦了吧?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我刚想冲出去,这时身边多了一个人,熟悉的气息陌生又熟悉,是薛照。
上次竞选一事后,他一直没走,估计他在政府找工作也是闲职,而他本来就对仕途没兴趣,于是就拖延下来了。
“在这里干嘛?”他低声问。
“看人吵架。”我侧头看他。
薛照看向方周跟江楚楚,发现两个人仍在打口水仗,方周质问她那天为什么抓她,江楚楚一口咬定她找她是为了替她照顾好她肚子的孩子,最后还承认,她想把那个孩子占为己有,然而那个孩子没福气,莫名其妙地就成死胎了。
方周大怒,说是江楚楚害死了她的孩子,江楚楚骂她神经病,自己照顾不好孩子还瞎怪别人,脑残一个。
薛照问:“孩子的事是怎么回事?”
我大概讲了,薛照听完很惊讶,说这些人在男女关系上怎么那么随意。
这时有一辆轿车停在不远处,车门打开,段先生从里面走出来,上次竞选后不久他就回去帝都了,没想到今晚竟然会来出席韩谦的晚宴,本来那么大的捧场我就觉得这个晚宴不一般,现在韩谦的故交好友大老远跑回来参加这次晚宴,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我正回头看,这时就听见一声惨叫,我的注意力被抽回,就见江楚楚被方周推倒在地上,江楚楚下意识地抱着自己的肚子,而方周像是恶魔附体,抬脚就往江楚楚的肚子上踢去,一脚连着一脚,一脚更比一脚狠,好像踢的不是人,而是一堆棉花。
“让你害我的孩子!你个坏女人!你害死了江哥哥,又害死了江哥哥的孩子,你是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为他们报仇!去死,去死吧,快去死……带着你的孩子一起去死!”
我被彻底吓到了,方周一直都是可爱乖巧的样子,何曾有过这暴戾的一面?
就在我怔忡的瞬间,我身边的薛照已经跳了出来,拉开方周,用力甩开,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用了很大的力气,方周连退带滚被摔出了四五米远,脑袋磕到地上,发出很沉闷的响声。
我又赶紧跑出去拉方周,别撞出脑震荡才好。
方周坐起来,脑袋懵懵的,看是我委屈地叫了一声:“唐清……”
我没时间安慰她,江楚楚应该离分娩不远了,受到这样的重创后就血流不止,大股的血混着水往外直流,她抱着肚子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薛照甩开方周后就蹲在江楚楚身边,紧张又无措地问:“你……你怎么样?别怕,我……我打电话报警,不,不是,叫120,叫120……”
满地鲜血,四处滚动,很快沾满了薛照的鞋子,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去拨打120电话,语无伦次地报了地址。
挂断电话,他再次重新蹲回江楚楚的身边,伸手想触碰她,却不敢,好像她是一个易碎品,他一碰,她就会碎裂一样。
“你别怕,我在,我在,我在你身边,晶晶,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做那样的禽兽事,对不起,你别哭了……你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有事,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我们去巴黎定居好不好?我爱你啊,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爱你就行了……你别死……你千万不要死……”薛照声泪俱下,对着江楚楚一通碎碎念。
好像情景再现,似乎回到了上次我差点流产致命的情形,那时薛照也是这种臆症又癫狂的状态,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他回到了易晶晶死亡时的梦魇里,进入了一个死循环状态。
他是真的爱段晶晶,也真的很后悔失去她,段晶晶的死亡给他造成了很致命的打击。
他曾在我身上去进行强烈的心理补偿,而现在几乎相同的情景,他又掉了进去。
上次白牧野说,段先生对外宣传段晶晶是自杀,然而白牧野却不这么认为,以段晶晶坚韧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去自杀的,只是段先生这么说,大家只能这样去相信。
可是今天,我再次听见薛照的梦魇呓语,我突然明白了,段晶晶也是死于孩子,或者说是死于流产,两次薛照进入梦魇状态,都是与孩子流产有关的情景,上次是我,这次是江楚楚,一定是这样,段晶晶怀孕流产致死无疑了。
曾经薛夫人也说她害死段晶晶是无心的,也许段晶晶的孩子之死就是薛夫人造成的,于是这成了薛照心里的死结,他因此一直对父母有很大的意见,却无法逃脱父母的钳制,陷在悲痛中无法救赎自己。
薛照对着江楚楚哭个不停,而江楚楚疼得直叫唤,方周可能被薛照吓到了,我也一样。
脚步声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段先生过来了,他站在薛照身后的几步远,默默地看着这一情形,脸上有戚戚之色,害死他女儿的凶手这几年无时无刻不被苦痛和良心折磨着,他是否能原谅他一点呢?
路灯照在段先生一惯严肃的脸,一瞬间,他脸上的线条柔软了,喉咙滚动两下,对身边人吩咐道:“把他拉过来。”
“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应着,应该是他的保镖。
保镖先生大步跨到薛照身边,弯腰就将他提溜了起来,也不多话,扯着就往段先生面前拽,从这个小小的粗暴动作就可以看出来,段先生对薛照的仇恨态度,或者说是对薛家的仇恨态度。
薛照蓦然惊醒,看见面前的段先生,他顿时神情变得僵硬起来,段先生逼视着他,眼神里有威严,也有慈爱,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最后薛照呜地一声哭出来,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段先生面前,以额抵地,放声痛哭道:“对不起,段叔,对不起,我混账,我害死了晶晶,你打我吧,这么多年我已经受够了,你打死我吧,让我去陪晶晶,让我去找她赎罪,我该死,该死……”
边哭边用额头狠狠地撞到水泥地板上,咚咚咚,一声连一声,段先生本来默默地听着,见此情景,脚一伸垫在他的额角下,他再一撞,就撞上段先生的鞋面上。
薛照一愣,抱住段先生的小腿哭得更伤心了,这么多年压抑的痛苦在这一刻得到了满满的宣泄,段先生仰面望天,路灯光照下,有闪亮的液体从他脸上滑过,掉落在薛照的背上。
只有得到段家的原谅,薛照的人生才能重新开启,否则这份罪孽只能背一辈子,压得他抬不起头。
有了不少的围观人群,白牧野也出来了,他看到地上的江楚楚以及大片的血迹时,快速看向我身后的方周,随即便了然,又看见薛照跪地段先生的脚上哭,却不明所以。
我想段先生苦苦隐瞒女儿的死亡,被薛照这一哭就给曝出来了。
发生这种打伤孕妇的事,自然有人报警了,不多时警察来了,方周来不及逃,她也没想逃,任由警察将她押走。
她表情木然,好像灵魂被抽走,呆呆地看着我,动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只字没说,最后眼泪如倾盆大雨般倾泄而出。
我想她是后悔了后怕了吧,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她冤枉江楚楚了,害死她孩子的人是她妈妈,然而我开不了口,如果她知道怪错了人,害她孩子的凶手是她妈,她一定会崩溃的吧。
我还是很自私,我不忍心看到天真乖巧的方周因此痛苦不堪,我不知道隐瞒对不对,但我想保护她一下。
至于最后方妈妈会不会亲口将这件事告诉她,我不确定,但我想方妈妈知道女儿暴起伤人将会被起诉入狱的消息,她一定会后悔莫及的,作为父母,到底知道子女要的好是怎样的好吗?不知道的话就以自己的意志喜好以及微薄的人生经验替他们做决定,最后只会害了他们。
打着为你好的招牌行伤害之事,是最最劣质的父母,方妈妈是,薛家父母也是。
看着方周被警察押走的背影,我心口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似的,久久喘不过气。
120来了,抬走了江楚楚,江淮南和连婷被吓得六神无主,也紧随着去了。
我祈祷她没事,但同时又恶毒地想,这是她的报应,她杀过何咏棋的孩子,曾经也害过我的孩子,只是我运气比何咏棋好,孩子保住了,如今事过境迁,她怀着身孕却被方周冤枉打个半死,搞不好一尸两命都有可能,方周那几脚我可是看一清二楚,每一脚都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她一定是想杀死江楚楚的。
因果循环,谁也逃不过的。
我感伤,也快意,百般滋味。
薛照被段先生的保镖拉走了,白牧野过来叫上我一起进去,这只是一组不起眼的插曲,韩谦的盛大晚宴还在进行,歌舞升平,贵宾如流,将刚才发生的血腥全部掩盖了去。
段先生和薛照被安排进了一间贵宾室,韩谦陪同,白牧野拉着我进去,也没人拦着,还有人帮忙开门。
薛照的眼睛红红的,双肘支撑在膝盖上,低头不吱声。
段先生的脸色又恢复了严肃模样,看着薛照默默无语。
韩谦看着这二人,拍一下段先生的大腿,问:“打算怎么着啊?”
段先生叹口气,不吱声。
“这孩子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了,一天也没忘记过晶晶。”韩谦有意在为薛照说好话,其实这应该也是段先生的意思,他是想原谅薛照的,不然刚才也不会用拦住薛照脑袋磕地面,所以韩谦就在其中居中调停,给段先生一个台阶下,给这段恩怨做个了结。
确实,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过得很辛苦,我是目睹了薛照的两度梦魇的,他对段晶晶之死的愧疚不是用刻骨铭心就能简单形容的,这样的薛照应该被原谅。
段先生面现痛苦之色,“我没办法原谅他当初对晶晶做下的混账事……还有他那混账父母,拜高踩低的,在我落势的时候那样欺负我女儿……我现在……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杀了他们!”
段先生眼圈微红,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凸。
白牧野听了有些愕然,他一直不信段晶晶是自杀,但却没想到段晶晶是被薛家害死的,综合薛照和段先生的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住处,薛照可能对段晶晶用了强,所以才导致段晶晶怀孕,结果段晶晶因为这次怀孕致命,这其中薛家父母充当了刽子手。
薛照不敢抬头看段先生,低声道歉:“对不起,段叔,是我混账,你要怎样惩罚我我都接受。”
段先生瞟了他一眼,只冷哼一声。
韩谦笑笑:“不如收他当个义子留着给你养老送终。”
薛照立即表态:“我愿意,如果段叔不嫌弃的话。”
段先生脸上出现不自然的神态,站起身来,对韩谦说:“别管我这事了,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出去忙正事吧。”
“对,我今天这个事比较重要,你这事回头再说。”韩谦也站起身拉着他往外走,还回头看向我笑说,“丫头,今天打扮得真漂亮。”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谢谢您。”
房间里只剩下白牧野薛照和我三个人,气氛还是有点窒息。
薛照先开了口:“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白牧野和段晶晶是幼时好友,他自然比较关心事情的真相。
薛照叹了口气,用手揉揉额头,青红肿胀的额头沾有有一层灰土,看起来挺严重的,他毫不在意,开始讲述他跟段晶晶之间的往事。
段先生跟薛家关系原来还是不错的,互有往来,还算和气,段家的女儿段晶晶是个高傲的冷美人,多才多艺,少言寡语,但很成熟稳重,两家父母有往来,时间久了,薛照跟段晶晶也成了还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段晶昌是真当他是朋友,然而薛照对段晶晶的心思却不简单,段晶晶越不理他,他就越着迷,他单方面坠入了爱河。
后来薛照向段晶晶表白,结果不用说,被麻利地拒绝了,理由很直白,直白得伤人,我不喜欢你,五个字砍断了薛照的爱慕之心。
薛照也心高气傲,但他又对自己的感情无法自控,于是就出现了又卑又亢的心理,一边爱着段晶晶无法自拔,一边又对段晶晶爱搭不理,总之心理很分裂。
年轻人的爱情可不都是如此,嘴上啐了毒,心里却很想喂你吃糖,薛照是这其中典型。
这是薛照一个人的暗恋,他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段晶晶那样的冷美人并不冷,她心里是有喜欢的人的,只是那个人并不在帝都,为此薛照还专门去调查过这件事,得知段晶晶在江南与白牧野有过的那一段交集,他才知道原来段晶晶有个喜欢的哥哥叫白牧野。
薛照嫉妒得要命,却无可奈何,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年。
段先生因为一件贪污案被停职调查,一度进入绝境,所有旧日同僚视他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这其中就包括薛家。
偶然的一次,薛照跟随放学的段晶晶回家,发现她家里没有人,而段先生声名一败涂地,薛照的胆子也就大了,于是就用段晶晶用了强。
因为当时的处境,段晶晶选择了隐忍,哪想二个月后段晶晶怀孕了,这次段晶晶没有冷傲,而是告诉了薛照,她说她可以嫁给他,但是希望他爸爸能帮帮他爸爸。
薛照满口答应,回家就将这事和父母坦白了,段家落势,薛家无法从中受益,还有可能被连累,当然不会同意了,果不其然,薛照的提议遭到了薛家父母一致强烈的反对。
薛照年纪小,又没办法,只能跟父母软磨硬泡,还威胁父母说如果他们不同意他娶段晶晶,他就离家出走,跟他们断绝关系。
薛家父母大怒,背着薛照拉着段晶晶去医院做了人流手术,段晶晶再心高气傲,还是一个很懵懂的小姑娘,那时因为段先生的事,段夫人四处奔走求人,段晶晶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父母,平时她也懂事,理解父母的不易,这次也一样,结果半夜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身下血流成河,她整个人浑身无力,于是支撑起来去打电话给母亲,可是太晚了,没人接,等她打了120,救护车来到她家并将她送到医院进行抢救时,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回天乏力了。
就这样,一条花样美丽的生命凋零了。
薛照看见她时,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段晶晶,脸色煞白得吓人,而在她家里,他也看见了她的床单和被子,被鲜血染成刺眼的红,被褥都几乎湿透了,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当场就晕过来了。
后来,段先生被证明是冤枉的,平安回来,但是段薛两家的恩怨也就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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