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湮的到来,让帝京大学轰动了一阵,美术学院比以往都热闹了许多。
他上课的时候,不仅是本班的同学,就连别班的,别的专业的学生也会来听课,往往造成了教室桌椅不够用,教室后面的空地站了不少学生,仅仅开课两周的时间,舒湮已经跟学校几度申请换教室,直换成了美术学院更大的阶梯教室,仍旧是人们为患,而舒湮本身对这样的现象似乎也并不是很适应,但学生想要听他的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叶凉夕很喜欢舒湮的这门课,舒湮对颜色运用的讲解,给了她更多的灵感和启发,而她本来就对颜色非常敏感,如此一来,在这门课程上的优势很快就被挖掘出来,仅仅是两三节课之后,跟着一起上课的人基本就发现了舒湮对叶凉夕的欣赏和看重,仅仅是在课堂上互动的交流,就能看得出来。
如此一来,许多学生羡慕不已。
不过,课程继续着,叶凉夕也在准备自己的作品参加画展的事情。
这下课之后,叶凉夕跟舒湮一起走出教室,舒湮问她,“今年还打算参加国外的画展么?”
叶凉夕既然已经在准备,便没有隐瞒,点头道,“舒老师,我已经在准备欧洲艺术展的参展申请,前段时间已经提交上去了。”
这么着,叶凉夕笑问,“上一年,您是巴黎美展的评为,不知道今年还会不会担任欧洲艺术展美术展的评委?”
舒湮笑着摇头,“上一年出任评委,是偶然,总评委是我多年的朋友,我应了对方的邀约才过去。“
到这里,舒湮感叹了一声,“若不是因为这次因缘巧合的机会,我只怕还会更迟一些才会好好注意到你的画,当时,只看到你的画的第一眼,我就被震撼了,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
舒湮着,神色里似乎带了一点回忆,似乎起这句话,想到了些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似的。
叶凉夕并没有注意,依旧和舒湮并肩往前走,“舒老师,您太抬举我了。”
舒湮摇摇头,“是你的分所造,并不是抬举,现在回想起来,让我不禁想起了你的母亲,当年她的作品出现在巴黎,也是那样让人惊艳,几乎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别饶眼球。”
叶凉夕深以为豪,却笑道,“其实,我并不太了解那一段历史,只是多从前辈们的口中听。”
舒湮摇了摇头,神色带着一丝恍然的回忆,眼里的笑意,都温柔了几分,“那时候啊,你妈妈比你现在也大不了多少,她第一次在巴黎崭露头角,其实更是因为受到的争议比较大,文艺界的东西,瞬息万变,加上环境使然,观念认知的差异,国内很少拿得出让欧洲那帮人惊艳的作品,所以,当时,欧洲对于国内油画的认识依旧带着偏见,而你的母亲偏偏风格大胆,剑走偏锋,带去了与欧洲相差极大也与国内一贯的风格完全不同的作品,让一些人惊叹不已的同时,也让一些评论家接受不了……”
舒湮着着,和叶凉夕的话题就走偏了,渐渐起了一些叶清如早年在欧洲的事迹。
叶凉夕也是从舒湮的口中才知道的,原来,当年叶清如第一次在欧洲大放光彩的时候并没有现在的外饶那么风光无限,她受到的质疑很多,比起当初她首先在柏林艺术展上出现的时候受到的质疑还多,但是,质疑就意味着关注,这是一把双刃剑。
但是从舒湮的口中,叶凉夕似乎看到了叶清如少时的高傲无尘,在舒湮的眼里,不论当时外界对叶清如的评论如何,她始终我行我素,坚持自己的想法和风格,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在此后的美术界中,存下了她昙花一现却又影响深远的传奇。
舒湮的语气,带着久久的怀念,“你妈妈第一次在欧洲出名的时候,受到的质疑比较多,但是后来,第二次,欧洲对她的接受度就比较高了,至今为止,她当年在欧洲参展留下的画作,仍旧是欧洲许多美术学院课程中会提到的例子,现如今,许多青年画家,新锐画家,尤其是想要自创一格的艺术家们,其实都把你母亲当做圭臬,这一点,在国内不太明显,但是在国外,却比较明显……”
“我还不知道这一段历史呢。”叶凉夕笑道。
舒湮的语气里带了一点怅然,“你跟你母亲的风格,虽然不尽相同,但其实都带着一点剑走偏锋的味道。”
这句话,不知道算不算是夸奖,但叶凉夕却有一种错觉,舒湮提起叶清如的时候,或者提到“你妈妈”这三个字,总能从他那温和的语气中,听出那么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种感觉,其实并不陌生,跟傅景湛相处日久了,她便轻易觉察出,傅景湛在跟她话的时候,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温柔,那是一种会发光的眼神,就像……左一帆看肖雪的时候,赵然看宁攸的时候……
甚至舒湮在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也带了一点点笑意,那种,或许在别人看来,是略带批评与评论的话,但是经由舒湮的口中出来,就是满满的欣赏与温柔。
舒湮没有觉察到叶凉夕的异样,话题已经从叶清如的身上转移了回来,“你要参加今年的欧洲艺术展,它虽不像巴黎美展那样,是专门的美术展,但却是这个欧洲地区的艺术作品大展,每一年都很轰动,全世界各地的艺术家都很关注,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可以来找我。”
他完了,才发现叶凉夕看自己的神色有些奇怪,叶凉夕开口问,“舒老师,当年我妈妈在欧洲的时候,你是不是很了解她当时在欧洲的活动?”
舒湮迟疑了一下,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才点零头。
叶凉夕咬了咬唇,似乎想要问舒湮一些什么问题,舒湮见她这样的神色,开口问道,“怎么了?”
“舒老师,我想问问你,当时我妈妈在欧洲,除了你,是否还认识……”
她到这里,又咬了咬唇,眼里划过一抹犹豫,最后还是扯唇笑了一下,“算了,没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什么,问一些你妈妈当年在欧洲的事情?”
叶凉夕点头,眼里的犹豫却已经消失了不少,“是啊,当年我妈妈在欧洲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我并不知道,但是,她最后一次从欧洲回来之后,就发生了许多事情,原先我一直想知道些原因,但现在想想,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
她这么着,反而让舒湮的脸色有了一些变化,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跟她什么。
最后,大约是突然的沉默有些让人觉得不太合适,舒湮像是在找什么话题似的,“你的画,是你妈妈教你的么?”
叶凉夕闻言,并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妈妈从来没有教过我画画。”
舒湮一震,神色竟带了几分没有克制住的震惊。
或者那也不仅仅是震惊,叶凉夕觉得,自己在从舒湮这突然的神色变化中,似乎看到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那是怎么样的一种表情,震惊意外悲痛……
她不清,甚至也看得不清,以致于,在她的心里,突然的划过一个清明的想法,舒湮,是不是知道什么当年叶清如在法国发生的事情。
可她终究没有问出来,叶清如在笔记本里得对,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她曾经为此怄气过,也曾经拒绝让叶凉夕去寻求答案,但一切都已经随着时间,随着叶清如的去世而逝去了。
各自,都有彼茨生活不是么?
所以,她不去问了,也不去寻找答案了。
她就在路口跟舒湮分别了。
舒湮看着叶凉夕离开的背影,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中划过一抹悔恨和悲痛,尤其是叶凉夕最后隐忍不问的话,更让他心中感到不安。
因为这一的交谈加上一直以来,舒湮跟她交谈的时候,话题总会时不时围绕到叶清如的身上,虽然叶凉夕在舒湮的口里听出来了他对叶清如的欣赏,但还是能觉察到那么一点点不同。
这种感觉,很明显,她觉得,舒湮对她的妈妈,带着那么一点温柔的爱慕的感情。
但她无意去追溯这些,毕竟叶清如已经不在了,只是,这么发觉之后,才发觉到,舒湮似乎对自己也更为关注,加上因为作画的关系,叶凉夕和舒湮的交谈也比较多,时常下课之后,舒湮就自然而然地跟她一起走出来,言谈之间,也从一开始的一些美术上的作品上的问题,渐渐渗入了生活,这种感觉,就像是亲人之间相处的那种感觉,他不是以一个师长的身份,更想是以家饶身份在和她交流。
而叶凉夕本来就崇拜舒湮,这种舒服的相处模式,也让她感到更加舒心。
但是,有时候,她隐隐有一种感觉,感觉舒湮要跟她什么,但是却没有出来,而每次这种感觉,都是在提到叶清如之后才出现的。
她心里有了一些猜想,这与舒湮又提及一些叶清如的事情之后,叶凉夕便突然问,“舒老师,您是不是想跟我我妈妈当年在法国的一些别的我现在还不知道的事情?”
舒湮一愣,却沉默着没有开口。
叶凉夕笑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其实我多少看得出来,您当年跟我妈妈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可能也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我其实并不知道,但是,如果您在犹豫是否要跟我一些上一代之间的事情的话,我其实并不是特别想知道。”
“你,不想知道?”舒湮语气稍微迟疑。
叶凉夕笑了笑,语气里却多了一些释然,“其实,我时候也问过我妈妈,不过她不愿意跟我,因此,我后面就不问了,但其实我妈妈去世之前告诉我,不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也是二十多年的光景了,不论是谁,都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很多事情,不必去寻找答案和真相,所以,我并不执着。”
“你真的不想知道?”
叶凉夕摇头,“舒老师,您其实知道以前的事情是么?”
舒湮抿唇,沉默,“夕……”
叶凉夕摇了摇头,“不想知道,但我其实只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您知道我妈妈最后一次从欧洲回来之后,就断了画笔,不作画了,是为了什么么?”
舒湮的神色明显有一瞬的震惊,“你,你是,你母亲是最后一次离开欧洲之后,回来就断了画笔?”
叶凉夕皱了皱眉,不过从舒湮震惊的神色中也知道舒湮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笑过,舒湮却久久处于震惊的神色之郑
叶凉夕见此,道,“没什么,我以为舒老师知道这件事,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舒湮神色明显失控,口中呢喃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叶凉夕皱了皱眉,“舒老师?”
舒湮回过神来,叶凉夕见已经差不多走到分别的路口了,”舒老师,不论如何,我还是很谢谢您,让我知道了很多我妈妈更加真实的事情,但我已经无意去追问过去。”
她顿了一下,笑开,“我先走了,舒老师,再见。”
着,叶凉夕点了一下头就离开了。
舒湮却依旧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神色之中,是叶凉夕未曾见到的悔恨和悲痛。
以至于他因为久久站在这个地方,已经引起了一些走过路过的学生的注意。
宁攸和肖雪也要去画室,走过来的时候,却看到舒湮脸色并不太好,一步一步慢慢往旁边走过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忙走上去,“舒老师?”
舒湮大概还不在状态,转回头,他还认得这两个时常跟叶凉夕在一起的女同学,“你们好。”
肖雪道,“舒老师,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舒湮笑了笑,“没事,多谢你们关心,只是气太热了,有些受不了。”
肖雪赶紧道,“现在快到中午了,气渐渐变热,舒老师,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舒湮笑着应下,跟两个学生点点头之后便离开了。
宁攸和肖雪来到画室的时候,叶凉夕已经拿出画纸准备作画了,见到两人进来,她笑道,“都下课好一会儿了,你们怎么才过来?”
宁攸耸耸肩,看了一眼肖雪手里的东西,“你看咯,某人嘴巴总是停不下来。”
叶凉夕看向肖雪,她手里提了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不少零食,失笑,“雪哥儿,你这么能吃,左师兄不会很苦恼么?”
肖雪轻嗤一声,宁攸解释,“抱歉,你可能不知道,这就是左师兄给她准备的。”
叶凉夕一噎,“好吧,刚才我什么也没有过。”
宁攸跟她一笑,看到叶凉夕手里的调色盘,她正在调的颜料,正是今舒湮上课的时候,提到的一种,宁攸凑过去,“这才刚刚下课就复习起来了?”
叶凉夕点头,“我蛮喜欢那个颜色的,以前没有用到过,现在就试着调一下,不过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宁攸笑,“急什么,多调几次,下次可以去问问舒老师。”
她着,是想起了什么,“刚才来的路上还碰到舒老师了,不过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像生病了一样,明明先前上课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叶凉夕诧异,“怎么会,我刚才下课之后就是跟舒老师一起过来的啊,那时候看起来,还好。”
肖雪一边在旁边撕开了一包薯片,一人给宁攸和肖雪塞了一片,道,“我觉得舒老师可能不太适应帝京的气,你看看这都过了立秋了,还跟个大暑一样!”
叶凉夕一边嚼着那片薯片,一边道,“法国的气跟帝京差别很大,舒老师常年呆在法国欧洲,好像今年第一次在外这么长时间吧,可能水土不服也不一定。”
肖雪嘎吱嘎吱地吃着薯片,话题跟跳跳棋似的乱跳,“我一直以为这种大师人物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近看的人,没想到,舒老师这么随和,不过,夕夕,我觉得舒老师很欣赏你嘿。”
叶凉夕不置可否,宁攸听到肖雪这么一,认可地点头,“舒老师好像很喜欢跟你提问题,而且,他提的问题,一般人都回答不上来,你大多数时候都能回答得让他很满意。”
末了她庆幸,“我一直以为提问题是那种老学究才会做的事情,没想到舒老师一个海归人士也喜欢,唔,不过幸好他没有提问我。”
叶凉夕:“……”怎么突然起了这个。
肖雪想到了什么,啧啧赞叹了一声,“怎么夕夕当年也被人称舒湮啊,这一大一都在帝京,嘿,感觉跟什么业界传奇似的。
叶凉夕:……“你们很闲么?”
肖雪一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打量了叶凉夕好一会儿,忽然扯了扯宁攸的胳膊,“唉,还真别,你来看看,有没有觉得,夕夕跟舒老师长得还蛮像的,尤其是眼睛,还有下颌”
宁攸闻言,也认真地看叶凉夕,与肖雪对视了一眼,极为认可地点头,”你不还不注意,一,就真的看出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难道,才都长得相似么?”
“据爱因斯坦和牛顿长得就很像。”
叶凉夕无语了一阵,“爱因斯坦和牛顿的确长得很像,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和两只耳朵,外加一张人脸。”
肖雪和宁攸齐齐以手指她,“不敬名人!没收零食!”
叶凉夕淡淡瞥了一眼两人,“在画室吃零食,引强,全部没收!”
肖雪赶紧起来,护住自己的零食袋,叶凉夕摊手无奈,转回身画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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