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下凡,人间正值纷乱,魔气挑起了人们内心的贪欲和与生俱来的魔性,当权者双手沾满无数鲜血,战火不断,百姓名不聊生。
“娘,我饿,我饿。呜呜呜……”城外,一个年方五六岁却瘦骨如柴,满脸土灰的孩子依偎在身上沾满鲜血且目光涣散的母亲身旁。
她大致能从中猜出一二,虽心中有所感触,却无能为力,只好将丛中花枝化作果子递给他。
“谢……谢谢。”那孩子怯怯的接过果子,未放入嘴里,只是颤抖着双手捧着它,望着自己的母亲。
那母亲看了看果子,忽然目露凶光,一伸手将果子悉数打落在地上道:“不能吃,这果子一定有毒!”说完,便拉着孩子,疑神疑鬼般逃去。
她微微皱眉,摇了摇头,这孩子尚且心存善念,但可见魔气已将多数人心都污染了,只要心中恶念一催生,就会陷入无尽的黑暗。如今只能等找到位于这一带的至清之地,这样便可以早日净化这些凡人。
正当她想要转身进城时,却被几个官兵拦下:“站住!怎么从没见过你?模样生的如此娇好,若不是敌国派来的奸细。给我带走,小爷我要好好检查~检查一下。”
她原想用法术化去几人记忆,以免不必要的麻烦,却在下手前,被人拉住强行拖入怀中。
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人笑着道:“你刚刚是说想检查这位姑娘,对吗?”
正欲挣脱,但见眼前之人样貌清秀,有王者之像,且眉宇之间透着凛然正气,在这王城内竟还有没被魔气所侵之人,看来城内果然有魔气所不可及之地,这一点引起了她的兴趣。
“不敢不敢,您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呐。”那守门的官兵怯声答道。
他目光温和的对着她道:“走吧。”
她并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并肩同他走着。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到我南晋多为何事?”
“花清容。”她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但却坦诚地道出了自己的名号,“至于我来此……我若说我来此是为你,你信吗?”她面无笑容,竟不似玩笑。
“当然信,我如果没有猜错,你必定不是一般人,更确切的说,根本不是凡人。”
“你怎断定我不是一般人?”
“南晋同其他城池,少说相聚万里,这一代少见行人,如今局势动荡,即便活着到了城外,也定是一路历经艰险,而你,身上一尘不染,穿戴也不似凡间可有之物,虽看似年纪轻轻,却这般沉稳,仿佛早已看透世间万物,这样的人,在如今这世间,还真是罕有。”
“既然你已猜到,我也不必同你拐弯抹角,本尊乃是天界花神,此行是为了寻找对抗魔界的解救之法,而你心智清明,并未受魔气影响,定然是有庇护之所。”
“哦~原来是这样,我虽不知你所指的庇护之所是什么,不过我们晋国可没有不善之徒,或许这还真同你所述一般,你可以去我家一看,说不定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去可以,不过你要答应帮我隐瞒身份,不可大肆宣扬,以免节外生枝。”
“放心吧,我不会这么鲁莽的,我知道你们神仙不比凡人,不管到了哪里都十分神秘,这也是为何有那么多人信奉你们了。”他看了看她,无邪一笑,“对了,我叫晋安,等到了府上,我就称你为花夫人,是邻国的和谈使,这样可以吗?”
她轻轻点头,便随他一路而去,直到到达目的所在,才知这略带稚气的少年竟是一国之主,人称晋安王。虽为王者,却与普通人一般,可以亲切的同随意一个卒厮相交相谈,听取众民意见。百姓也对他却爱戴有加,因此对他请来的客人也是以礼相待,热情十分,这反而倒让花清容有些不自然。
“花夫人,这是国主特意为您准备的房间,您可还满意?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等一定办到。”眼前这个容貌清丽的女子便是晋安王的贴身侍女,那侍女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之人,这般惊人美貌着实让人无法移开目光,身为女子尚且如此,府上那些男子岂不各个痴迷,虽不知这花夫人同晋安王是否有关,但既然是上宾,相必也无人敢造次了。
“有劳你们了,我没什么需要的,你自顾忙别的去吧。”
“哦……哦哦,好的,好的。”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了,侍女关上门,拍拍脸清醒过来转身离去。
花清容环顾着四周,确实不见魔气,相反,府上四周清气最盛,而晋国地处四方偏斜之地,在此处封印,一来不易被发现,二来可借此清气化去四方的魔性,正当她思索之时,屋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来,这个挂在这儿。,再把这个挂在那儿。”几个中年妇女正在殿外拿着彩带和窗花。
花清容有些疑惑,现在既非时令,也无祭祀之事,可她们却这般装点,莫非是府上有什么喜事?
“这是我们一年一度的重生庆典,庆祝上苍给我们机会让我们重新认识自己。”
“重生?”花清容有些疑惑。
“是啊,虽然未入鬼界,但这里的每个人都很热爱自己的生活,把每一天都过得如同重生一般。”
她没有想到凡人虽然渺小,但却可以拥有比天地还要豁达的心境,这即便是作为神的她也有始终看不透的执念,可这里的人们却可以心无一物,快乐的存于世间。
暮色降临,庆典开始,人们围着长桌欢乐的谈笑着,孩子们在大人的带领下放着烟花,拍着手仰起头指着那缤纷的美景。
花清容看着烟花绚烂绽放于天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天真的笑容,不禁有些疑惑,而这一微小的表情变化却被晋安王看在眼底。
“你是不是没想到凡人的生活竟是如此。”
花清容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没想到外面的人受尽战乱折磨,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生不如死的表情,可他们竟还能这般洒脱的欢笑。”
“我们凡人可不必你们神仙,不过百年寿数,若是每日为战乱担忧,那岂不是活得很痛苦。不过神仙虽长命,但见多了万物之苦难,倒也多半无所顾虑,人们信奉你们,不也是相信你们能帮助大家化解苦难吗?”
“世间万物皆如梦幻,终将湮灭散逝,即便你我也不例外。”她空灵地望着天外。
“你好像也有很多烦恼,神仙不应该是豁达且无忧的吗?”
花清容淡淡一笑,却什么也没说,她明白,神仙的情绪在凡人眼中,不过是如微风拂叶罢了。但有时候,她却也羡慕凡人敢爱敢恨,能将每一刻过得仿佛永恒一般。她收起内心的种种念想,准备走回屋内。
“要是……”身后那人突然抬高声音打断了她的步伐,“我是说要是,可以的话,在此多留片刻,就趁着这留驻于世的短短瞬间,玩个尽兴吧。”
她回眸相望,似乎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但她知道那是一道自己绝对不可逾越的墙壁,若是这样做了,只会害了他,就如他所说一般,凡人不过短短寿数,有怎能理解神仙千万年来仰望世间的所想所念,生死轮回、悲欢聚散在她眼中不过常事罢了。
“清容,不管你到哪儿,要做什么,不要忘了为何而做,还有,值不值得这样做,只要那是你无悔的选择。还有,感谢让我遇见了你,至少我短暂的生命里,不再一无所有。”
他的话突然让她的心为之一动,眼前这个人竟不怕自己,在天界所有人都惧怕她,在无尽的岁月中,能开诚布公的叙述肺腑之言的更是寥寥无几,瑶池之巅,那是如同冷宫一般的孤寂之所,她是个孤独的神仙,可眼前这个看似拥有一切的人,却也是个孤独之人,他可以给别人一切,可却给不了自己任何东西,甚至连一个承诺也没有。
烟花散尽,那无声之中仿佛有万千话语,凝结在两两相望的目光之中……
在晋安王府上的日子很平静,这让花清容有些错乱,仿佛自己也不过是活了短短数日的凡人,晋安对她的态度也十分奇怪,仿佛从那一晚在庭中一番话后,他便将自己的一切时间都交给了她,想尽办法讨好她,陪伴在她身边,远远看着她,只要她喜欢的,他一定想尽办法为她做到。
这一切,花清容都看在眼底,他为她的一句话可以倾尽所有,甚至为她受伤却还是带着笑容,这不禁让她想,这样的牺牲值得吗?她要的,他早已经给了,但是自己却给不了他任何东西,更害怕,这样的关怀一瞬便随着生命的轮回消逝于世间,她的心动摇了,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去了。
花清容走时,晋安王没有出言留她,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也不想耽误了她。
转眼百年过去,她终于得以有第二次下凡的机会,此时的她,灵力即将散尽,也不再能维持如百年前那般倾城样貌。
她知道自己的使命所在,也知道如何是让自己无悔的选择,她想在生命燃尽之时,陪伴在他的身边。
可那曾经熟悉的人间在这百年间早已更换了模样,原先的宫殿成了如今的王爷府,晋王也已不是当年的样貌,可在那王府之内,仿佛依旧留着当年的气息,她不禁站在门口,潸然泪下。
“这位姑娘,你为何……?”那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猛然回头,还是那般的清润样貌,可却仿佛初识,不,不是他,她明白眼前这个长相同晋安无异的男子已非当初那人,百年过去,人寿有限,他定然已经历经转世,忘却前身……可当看着那张脸,她却渐渐迷失在过去的回忆之中,那灿烂的笑容,望着自己时深情惋惜的目光。没想到经历过千年万载的枯荣轮转,却会在这短短数日的旧忆中,无法自拔,竟还是忍不住泪眼模糊,身为花神,此刻却为了一个凡人如此不堪,她觉得自己可笑却也可悲。
“你,是遇上了什么伤心之事吗?我能帮你做什么吗?”那真切的目光有些着急,面对如此的情形却手足无措。
“晋安是你什么人?”她含泪质问道。
“你认识叔父?”那人吃惊道。
“叔父?果然,难怪如此相像,原来是这样,不过入了一次轮回,便已不记得了吗?”她像是质问眼前人,却又像自言自语,她知道自己没有给他任何承诺,也从未回应过他的目光,而在他前世弥留之际,也定然是给他留下了遗憾,而如今看着这个已经再无前世记忆的人,她又有什么资格开口。
她仿佛失神一般转身离去,却因郁结于心,一时无法凝聚灵力而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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