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立如作为大理寺丞,审过的案子不下百件,对他来说,审案就像吃饭喝水,睡觉一样简单。
可是今天这个案子,头一次让他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
状纸就搁在桌子上,冯立如早已将上面的内容倒背如流。
状纸罗列了顺德郡主两大罪状。
谋害亲夫,弑杀朝廷命官。
草菅人命,毒害府中小妾。
两大罪状其实都是一个事儿,就是顺德郡主杀人了。
权贵不把人命当回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特别是像顺德郡主这样有靠山的权贵,就更是肆无忌惮。
自古民不与官斗,可这陆家二姑娘,宁愿受鞭挞之刑,也要状告自己的嫡母,实在是勇气可嘉。
不撞南墙不回头,若能坐实顺德郡主的罪行倒也罢了,可一旦被证实她是诬告,那么等待她的,将是绞刑。
冯立如拍了拍惊堂木,“堂下所跪之人,可是陆氏女?”
按规矩,先验名正身。
“正是民女陆知锦。”
冯立如将状纸递给衙役,衙役上前,将状纸拿给陆知锦核对。
“这正是民女的状纸。”
“你可知,以下犯上,状告嫡母,实乃大不孝。即便你已经受过鞭挞之刑,一旦查无实证,便是诬告,要受绞刑,以正视听。”
看热闹的老百姓听到这里都忍不住议论起来,绞刑,听着就难受,还不如用铡刀斩了痛快呢。
这小姑娘看着柔弱,却拼了命的要告这个郡主,也不知道存了多大仇怨。
“肃静。”冯立如拍了两下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百姓们都安静了下来,想听听原告怎么回话。
陆知锦心中也十分忐忑,她是怕死的,可如果她能好好活,谁愿意抛头露面到这公堂上来!
即便是打赢了官司,她陆知锦的名声也坏干净了,想嫁出去,比登天还要难。
可就算剃了头发做姑子,也比嫁给一个六七十岁的变态老头子要好呀!
原本陆知锦看到那个字条的时候,并没有下定决心要和顺德郡主撕破脸。她小心翼翼地在嫡母手下生活那么多年,也知道顺德郡主的脾气。
陆知锦想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把字条上的字烂在肚子里。可谁知道,她竟然无意间偷听到了顺德郡主和魏嬷嬷的对话,她们居然要把自己送给一个变态的老头子当填房。
那老头子是个外地富商,六七十岁了,每隔一两年,就会丧妻,然后再花点钱娶个新老婆。
陆知锦听得不寒而栗,她不想客死他乡,更不想被一个老头子玩弄致死,所以才走上了和顺德郡主死磕这条路。
她已别无选择。
这些念头在陆知锦脑中一闪而过,她深深一拜,朗声道:“回大人,民女明白。状纸上所言,句句属实,若查无实证,民女愿听从大人发落,伏法!”
她的话掷地有声,让人忍不住替她叫好。
顺德郡主坐在一旁,冷哼一声,眼里像淬了毒一般。
真想不到,平时胆子小的鹌鹑一样,关键时刻却跳出来想要置她于死地。
“好!如你所言,顺德郡主谋害朝廷命官,谋害亲夫,你可有人证,物证?据本官所知,陆大人失踪多日,查无所踪,并不能证明他已遇害。”
死要见尸,如果连尸首都没有,何谈谋害一说。
关于顺德郡主毒害府中小妾,草菅人命一事,冯立如提都没提。如果能证实顺德郡主谋杀夫,那么仅此一个罪名,就能让她身陷囹圄,这才是重头戏。
“回大人,民女知道父亲尸首在何处。”
冯立如一惊,不由自主地看了坐在下首的顺德郡主一眼。
顺德也是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陆知锦竟然来真的!难道她真的知道陆迁的尸身在何处吗?人该不会是她杀的,再来栽赃自己吧?
顺德的惊诧落在冯立如的眼中,无异于是被人拆穿了之后心虚的表现。
难道说顺德郡主真的心狠手辣,杀了陆迁?
如果她真的杀了陆迁,那白家二爷……
冯立如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啊。
“陆知锦,你说你知道你父亲尸身在何处?你是如何知晓的。”
“是。”陆知锦悲从中来,忍不住落泪道:“是父亲托梦于我。”
“笑话!”顺德郡主目光阴森,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个梦,你竟然状告嫡母,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大人若不信,可带仵作亲自前往查看,父亲在梦中说得明明白白,他是被顺德郡主所害,死得冤枉!”
堂外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都说陆迁被害定然有冤情。
“肃静!”冯立如当即道:“陆知锦,速速道来,陆大人尸首现在何处。”
陆知锦只道:“就藏在陆府之中。”
藏尸陆府。好大的胆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顺德郡主,此时的她,在众人心中,已经成了一只黑寡妇,真是毒得不能再毒了。
“胡说八道!姓冯的,本郡主与郡马爷感情一向很好,我怎么可能杀害郡马。”
冯立如又看向陆知锦,问道:“陆知锦,你怎么说?”
陆知锦伏首泣啜,“大人明察,小女子绝无虚言。她杀害父亲,是因为父亲无意间撞见,她便是贩卖阿芙蓉的幕后主使,郡主为了保住秘密,才不得不杀夫保命。”
顺德郡主脸色苍白,她万万没有想到,陆知锦竟然知道阿芙蓉的事情与她有关。
“我,我没有!”
她是心虚,不过不是因为陆迁,而是因为阿芙蓉,偏偏真真假假的事情掺在一起,让她无从辩解,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事关阿芙蓉,连冯立如也不能等闲视之了。
陆迁一条命,怎能与整个大夏国的国运相提并论。
“陆知锦,你说陆大人的尸身在陆府?在陆府何处?”
“回大人,陆府有座孤园,常年封禁,园内房屋门窗,尽数被木板钉死。父亲托梦,说他就在孤园之中,死不瞑目。”
小贱人!
顺德郡主睚眦欲裂,恨不能生吞了陆知锦。
孤园,那是人能去的地方吗?
“来人,左右衙役,带上仵作,随本官前往陆府,亲自查证。”
“是!”
“不许!”顺德郡主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不许去!”
人群中看热闹的陆知许勾了勾嘴角,瞧瞧她那做贼心虚的模样,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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