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起了雾。
雾气缭绕,像是仙境。
云若烟匆匆顺着挂了一路宫灯的游廊跑过去,便带动了周身的烟雾随着她而散开,又缓缓凝聚在一起。
周围安静。
僻静的历害。
云若烟跑了一段路就不继续跑了,因为她发现了异常。
这条路好像没有重点,且她好像一直在这一段路上在跑,只是这个中间有一道刀刻的痕的柱子她就碰到了六次。
不对……
云若烟的一颗心缓缓下沉。
我的天啊,不会是……鬼打墙吧?
云若烟不怕天不怕地,唯独怕苦怕鬼。
哎?
云若烟自己给自己打气,半晌扯着嗓子大声的叫了声:“墨非离?!”
“墨非离……”
“墨非离……”
回声千千万,可仔细听却没有一句是云若烟的声音。
云若烟要哭了。
腿都吓软了。
急忙扶住了一旁的柱子。
“哪位大神大仙小仙女小精灵小哥哥路过此地啊,我无心冒犯,若是有什么对不住的,还请海涵啊,另外别想着吓死我。你看,吓死我了后我也成鬼了,我们见面……该有多尴尬啊。”
云若烟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
可眼前的路却是只有一个。
且雾气怦然不散。
她吓得腿都软了,可就在她咽了一口口水想着不然后退几步试试的时候,眼前的雾气却突然开始缓缓的散了。
雾气尽散,千云离合。
可以看到很多白色的花瓣随风扬起落在长街上,落在酒客杯中的青酒行,可以看到那人在长街尽头粲然的笑。
她握着一张上上签。
身边是玄衣云袖的俊朗男子。
“看,早就同你说我运气绝对是上等的,你还偏偏不信,看,上上签!”
男子是上次云若烟梦里的那个男子。
那个痴傻的男子。
如今好像不痴傻了,言谈举止高贵典雅,冷艳淡漠。
他垂眼看着女子得意洋洋的炫耀,半晌方才无奈道:“小心点,我知道你是好的。”
女子得瑟的不行。
一个劲的捧着上上签转圈圈。
最后她把上上签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自己怀里,掏出银子放在了里面,诚心许愿。半晌才蹦蹦跳跳的去了外面。
云若烟看到她怀里的那根上上签写着几个字:“心想事成,桃花始终。”
她身边的桃花可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吗?
后来……
云若烟刚想笑着吐槽好一碗狗粮,突然感觉到有些什么不对劲,因为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走到签桶前倒出了所有的签。
皆是上上签。
什么呀?
原来是这个男人想着去讨好这女人所以故意做出来的样子吗?
云若烟心里还是觉得挺好的。
然后下一秒他就掏出了银子递给了那人。
冷声道:“今日之事,切勿让任何人知晓,特别是刚才的那个女人。”
嗯?
他怎么神色看上去这么不对劲?
云若烟刚刚抿嘴咂巴着其中的滋味,忽然察觉到有哪里的不对劲。
男人眸似冰霜。
满脸的憎恨。
“太子爷放心,只需要再韬光养晦三个月,就可以举兵而起,届时无论是这个女人还是谁,都得跪在太子爷脚下俯首称臣。”
什么啊,原来他的明媚温柔都是假的,都是利用那个女人的啊。
云若烟已经能窥探的后来结局。
只是想着就觉得难受。
可是这幻境却没想着要放过她。
场景画面铺就成了一幅幅画轴,在她面前铺展开来,最后落在她眼前成了一幅幅惊艳绝伦却撕心裂肺的故事。
眼前的花雨尽数变成了红色。
一路之上纷纷扬扬,这里好像下了一场桃花雨,殷红潋滟的铺就成了一条路。只有云若烟作为一个医生看得清清楚楚,这哪里是什么泼墨桃花,分明是血,一路的血。
四周还有纷飞的箭矢。
落在地上柱子上宫灯上和旁边的没来得及逃跑的下人身上。
云若烟几乎能嗅到那种浓烈的几乎能让人昏厥过去的血的味道。
然后她直接沿着石阶走到祭祀台。
云若烟来到这里,竟然会觉得很茫然。是来晚了么,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地方,她第一次做梦还在感慨做工用料让人叹为观止的祭祀台,居然会就这么毁了?
数着路上的尸首,她最后还是踩着台阶一步一步走进去。
漫山遍野的尸首,血残了半边天。
——人若是死了,该变成什么?若是鬼的话,鬼若是有了执念,又会怎么?
祭祀台上,一袭月白色长裙的贵主就撑着一把剑半跪在那里,背对着半边残阳。
她的头垂的很低,长发鞭挞逶迤三尺。没有人会看得懂她的悲哀和难过,因为没有人也在这场戏里。
离贵主那么远,云若烟只能看到她的长裙上面,画有极美的泼墨桃花。
黑色的断壁残垣横亘在面前,尚未被雨水冲刷的血的味道,像是云彩一般游移在东天之上,将烟岚化作血雨,散在四野。
红色的雨像是血落在眼里,带着冰冷的气息渗入肌理。
云若烟突然有些心疼。
这里有一场战争。
怎样的战争她不知道,到底死尸遍地她又负伤累累,想必是活不长久了。
“贵主……”云若烟清了清嗓子,她不知道这女人能不能听见,她只是想安慰安慰她。
她是被那个男人骗了吧。
——被最爱的人欺骗利用是什么感觉?
——突然天塌地陷日月无光了是什么感觉?
云若烟没听到回答,还是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女子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怪不得她会半跪在祭祀台上,竟然是被一只长剑直接刺入了腹中。
又哪里是什么泼墨桃花,分明是她自己的血啊。
女人动了动如死人一般的眸子,抬头看向她面前站着的玄衣云袖的男人,血色的眸子溢出一丝笑来,分明那么骇人,却依旧绝色倾城。
仿佛无论怎么,该是如何绝色倾城的女子,在无时无地都是这般精妙无双的。即使一身血迹斑斑,依旧高贵典雅,容不得亵渎。
她问:“朝妄,你是故意的吗?”
名为朝妄的男人抽出了她腹中的长剑,换来女子痉挛了片刻,蜷缩着身子在角落里,手中的长剑撑不住她的身子猛然摔在了地上。
鲜血像是开了阀门。
云若烟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双手颤栗的把手放到她苍白的容颜上,虽然触不到,可她还是放在上面轻轻婆娑,半晌才苦笑着说:“你何必?”
何必?
这世间所有的痴心不改最后只得这么两个字。
那女人穿过了她,一把攥紧了朝妄的长衣下摆。她握的很紧,云若烟思忖半晌,也只想到了一个形容。
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有没有溺过水?那种绝望的感觉你懂不懂?
她没有抬头去看朝妄,话却是对着他说的。她唇色尽失,白的几近透明。
她说:“朝妄,我只是想要问你一句,有没有……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真心过?和我这么久,整整三年,到底你有没有一点点对我是真心过的……”
眉重重一跳。
云若烟又看到女人抓着朝妄衣服下摆的手紧了几分,她咽了口中的污血继续说:“那你……可不可以放过一个人?”
朝妄一身清朗如谪仙。
“谁。”
女子闭眼想了想,咬了咬唇,最后也只能眉目怜悯:“没谁了,这么多年了这么久了,我想让你放过我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这样也好,让你亏欠着我总比让我亏欠着你好。”
说完她又木然松开手,像是没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软下来,张大嘴却不知该哭该笑。
朝妄定定的看着她,看到她空洞无神的眼里有血,缓缓的流下来。
云若烟突然一怔,五指紧紧刺入掌心,却感受不到疼痛。
她是听说过的。
——人若是背痛至极,则眼连着心头,会跟着心头一同生生裂开,眼泣血。
女人用剑点地,以一种极为痛苦的姿势慢慢站起来,然后看着不远处早已经落下去的夕阳此时缓缓升起来,无言的笑了。
她的脸上有一种极其明媚倾城的美,那么不容世俗玷污的美却居然只是因为四个字——回光返照。
“我记得你告诉我,若是想有一天这西凉再无祸乱战争,那么,天道肯定不允许我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她冷笑一声:“什么是天道?滥杀无辜,屠尽异己,容不得任何在天道外的东西存在。所谓天道,不过如此。”
“你说人就要遵守天道,你会占卜,占卜得我此生不详,可得我却也能得天下,得了天下我就不能活。我不信。所以我今天偏要叛离天道。同天斗,与命争,为我自己争这么几分生机。”
以前她是为他争。
现在是为了自己。
云若烟心里默哀了一下,也是想不到用什么办法帮她。只得看着她艰难的站起来,然后缓缓升到半空中。
过了一会,天空中有莫名的红染了色彩,就像是红色的朱稠却染了些许的黑色,空兀的可怕。然后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云若烟飞身想抓住她,可是她碰不到她也没来得及抓住她。最后也只抓到了她的一截月白色的衣角,已经被血染透了。
指尖温润的血,仿佛那人粲然的笑,在阳光下清冷而不失温柔。
然后。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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