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后捂住了唇瓣,轻轻咳嗽了两声,正欲说些什么,却忽而面色变了变。
那腕间的凤凰玉镯发出一声清音,居然碎成了几截。
镯子碎了,这原本是不吉之兆。更是更为尴尬的是,方才陈后吐露言语,只说没福气的人压不住这镯子。
杏容赶紧跪下来:“都是奴婢不是,没存好这玉镯子。”
在场嫔妃自然不敢嘲讽皇后无福,心里却禁不住幸灾乐祸。
陈后只推身子不痛快,打发走了那些莺莺燕燕。
楚美人方才被陈后羞辱,如今心里忽而有些痛快,只是那一贯阴柔清秀的脸颊却不曾透出半点端倪。
傍晚时分,陈后身边许嬷嬷,却将剩余那枚镯子赐予了楚美人。
楚美人虽然是最近有些轻狂,可陈后多年执掌后宫,自是有那震慑之意。如今抚摸这上等玉镯子,楚美人一时心中十分忐忑。
“皇后今日当众辱我,可又送这手镯,却不知究竟是何意思。”
饶是如此,楚美人眼底也是不觉流转那一丝贪婪。
刘美人一旁陪着的,微微含笑。这位刘美人三十余岁,白净丰满,眉目清秀。她出身卑微,不过是九品小官之女,又不是什么绝色,如今年纪大了,膝下无子,想来也升不上去。而夏熙帝只恐怕早就忘记了她,已然不记得这个人了。
正因为刘美人原本就身份卑微,也没有别的人高傲,故而也肯与楚美人结交,不嫌弃楚美人是宫婢出身。在刘美人看来,楚美人毕竟能搭上太后,能结交总是能有几分好处。如今四皇子有吉兆现身,既然是这个样子,近来刘美人也是越发殷切些许。
如今听闻楚美人这样子说,刘美人顿时说道:“此事我倒是能猜测得到一二。皇后今日有意打压姐姐,好当众立威,却没想到镯子居然碎掉了,别的人面上虽然不说,可是却会觉得皇后福分不够。如今彗星扫月,宫里宫外都传遍,是皇后太子无德。她赐了姐姐这个镯子,就是要姐姐诚惶诚恐送回去,要姐姐自认福分不够,自认不配戴这凤凰玉镯子。如此一来,那些流言蜚语就会被压一压。”
楚美人脸色顿时很不好看,皇后福分不够,戴不了这凤凰玉,是她自己没福气,可是为什么却是要作践自己?
刘美人察言观色,不觉说道:“瞧姐姐神色,似乎并不想将这个镯子给退回去。”
楚美人顿时流露出恋恋不舍之情,首饰之中她最爱戴玉镯子,更何况是这难得一见的凤凰玉。她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实在已经不想取下来。
“依我瞧来,皇后确实欺辱姐姐太甚。她自己福气不够,却想作践姐姐这个有福气的人。姐姐虽然不必与皇后明着争,也能暗中让皇后吃个哑巴亏。姐姐不如就戴了这玉镯子,难道皇后还能治你罪不成,分明是皇后自己赐给你的。如此一来,这个闷亏皇后也只能自己生受。”
刘美人一番话说得楚美人顿时砰然心动,只是想到亲儿嘱咐要柔顺行事,一时也是面色变幻不定。如此一来,岂不是明着跟皇后作对?
刘美人却缓缓拼了一口茶水,轻轻挑着丹蔻染的手指甲。
“皇后若肯放过姐姐,今日就不会为难你,姐姐素来低调,皇后却不依不饶,还不是姐姐素来温婉柔和,让别人觉得欺辱了也不如何。”
王姝更偎依在楚美人身边,柔柔说道:“母亲,刘美人说得何尝没有道理。这等上等玉镯子,我只觉得你才有那般福气戴在手腕上,如此晶莹剔透,如此好看。”
楚美人脸色变幻,想起许久,还是紧紧捉住这玉镯子。
她实在不舍得退回去,只想自己若悄悄要戴,想来皇后也是不敢张扬。
楚美人唇角流露一丝幽润笑容,悄然放下衣袖遮挡住这镯子。
王姝面上渐渐浮起了一丝喜悦之色,眼波流转间,柔柔说道:“母亲,你也知道九皇妹痴恋谢玄朗,为什么突然就许了杨炼,她那水性杨花的性子,怎么就配得上杨家公子。若女儿能嫁给杨公子,也能帮一帮四皇兄。”
她容颜是诸位公主之中最美丽的,如今年纪又小,一张脸宛若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宛如盈盈水莲花,更艳丽得令人不可逼视。
刘美人更和声说道:“五公主天生丽质,容貌可人,远远胜过九公主。若不是你没托生在皇后肚子里,九公主哪里比的上你半点?杨炼是本朝有名才子,陛下也是赞赏有加,若让九公主嫁过去,岂不是更为太子拉拢了文臣势力。依我瞧来,这桩婚事不过是陛下定了,杨家知晓,并没有下正式的旨意,未必没有转圜的机会。”
王姝这个女儿在楚美人心中只是寻常,儿子才是楚美人的命根子。
王姝嫁不嫁给杨炼,楚美人并不如何在意,可杨炼是丞相之子,岂不是给太子平添臂助。
楚美人悄悄抚摸手镯子:“刘妹妹,你素来就是行事通透,还盼给我出个主意。”
“我虽在后宫,可也听闻杨家平时以清流自居,并不爱攀附权贵,更没有结交什么皇亲国戚。如今太子有彗星扫月,不吉之兆,杨家更不见得乐意娶九公主。若太子不是太子,杨家非但没什么好处,反而会惹得一身骚。以杨家平素的作风,想来更会谨慎行事,中立观望,杨家也不会想急着定了这一门亲事。如今杨家就缺了一个不损皇族颜面拒婚的好借口。杨家没挑到这么一个借口,咱们可以替杨家寻一个。我听闻杨丞相母亲何氏素来俭朴,却笃行佛学,更对京城净月庵的慧安师太十分信任。若慧安师太算出公主是个不吉的人,进门会刑克何氏这个长辈,难道陛下还能逼着杨公子不孝,逼着杨公子将这个不详的灾星娶进门。”
刘美人一番话却说得楚美人与王姝都是一怔。
王姝伸手,慢慢的扯住自己手中的帕子,喃喃说道:“可若传出九公主是个灾星,以后九妹妹的婚事恐怕就没那么顺遂。”
她嘴里为王珠担心,可是那语气并没有那么真诚。
刘美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十分相劝。
可是她却是猜得到,以这母女两人心性,必定不会顾及什么九公主的名声。
劝完这些言语,刘美人再说了会儿话,方才离开。
可她离开了楚美人的偏殿,却悄悄与王珠身边的宫女紫枝见面。
“九公主嘱咐我对许美人说的话儿,我可都是已经说了。”
刘美人姿态柔顺,对紫枝也是颇为客气。说到底刘美人与楚美人不过是泛泛之交,王珠许以利益,就足以让刘美人投靠王珠。
“刘美人放心,九公主许你事情必定是不会亏待。你嫡亲的弟弟如今是举人,已然为他谋了个十分不错的差事,皇后也会颇多帮衬。”
紫枝含笑说道。
收买刘美人,九公主也没有用什么珠宝财帛,而是以刘美人家人前程利诱。既然如此,刘美人自然也是死心塌地。
王珠听了紫枝的回禀,也并不觉得如何意外。
刘美人身在后宫,又久是无宠,自然十分思念家人。陈后提携一二,其实更告诫刘美人,能小小提携,也能将刘美人家人压下去。
含黛送上一枚匣子,原来今日杨夫人进宫,与陈后叙话一番,又说杨炼命人送了这一枚匣子过来。
大夏虽有男女之防,毕竟不如前朝那样子严厉。况且王珠与杨炼既已经定亲,托长辈带带东西也不算有失礼数。
王珠微微一默,轻轻的打开这枚盒子。
这盒中之物是一枚精致无比的如意结,却比王珠打来送给王姝的要精致得多,下面吊了一枚莹润玉佩,一见也是价值不菲。
杨家到底有心,只不过听闻杨炼素来桀骜不驯,也不知这心意到底是否是杨炼自己的意思。
可杨炼若是同意,难道自己就当真嫁过去?
王珠早不信什么男女情爱,杨家既是文臣,又如此恭顺,其实说来未必不好。
虽然如此,王珠心尖却蓦然涌起了那一片烦躁,似乎手里的如意结比那幕后阴谋更让王珠觉得烦躁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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