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珠步履轻盈,可她纵然是衣衫翩飞,却仍然是掩不住内心一缕郁郁之意。
那些道理,她都是懂得的。
身为上位者,原本不该受那寻常的道德所束缚。
心狠手辣,处心积虑的算计对方,撕咬要害,不择手段,甚至毁掉对方。
越狠的手段,越快的战斗,就会有越少的牺牲。
世事当真是无与伦比的奇妙,残忍与救赎,就好似一柄双刃剑,在掌权者的手中一体两面。
然而王珠内心却也是有那么一个声音,悄悄的响起来。
那声音在对王珠说,王珠,王珠,你当真是个恶魔啊。
只有恶魔,才会招揽林墨初这样子的人,才会赞同这么恶心的事。
王珠笑着,可她的笑容却有些苦涩。
方才离开李家时候,那样子成功的喜悦,如今却也是荡然无存。
若权力是灰色的漩涡,那么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王珠便是再这漩涡里面,始终是无法摆脱的。
越是爬得高,就是陷得深。
可就在这个时候,王珠瞧见了端木紫麟了。
那个男人特意等候着王珠,纵然已然是夫妻,可两人之间却也是总会有这样子一些的小小的惊喜了。
如今这样子的惊喜,就充盈着王珠的胸口,甚至让王珠唇角绽放了冉冉的笑容了。
端木紫麟今日一身华贵的紫衫,广袖轻撒,腰身轻束,说不尽的风流,道不尽的动人。
那紫色的衣衫,用浅浅的银色丝线,绣了大朵大朵的白琼花。
今日端木紫麟脸蛋之上并没有以那白绢轻覆。
他任由乌黑的发丝,轻盈的滑过了面颊,一双眸子灼灼生辉,竟然是说不尽的明润。
这个时节,阳光也是有些刺眼了,故而端木紫麟打着伞,任由阳光疏朗的从伞的缝隙轻轻的滑落,留下了继续斑驳的痕迹了。
伴随轻轻拂过的风,端木紫麟衣裳轻轻的翻滚,那大团大团的白琼花刺绣,好似真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冉冉的绽放。
这样子的一副画面,是说不尽的动人的。
那样子的美丽,却也是绝非俗世拥有,仿佛是天人所赐。
王珠受了蛊惑,那又几分浮躁的心绪,却也是忽而蓦然就心安起来了。
是呀,无论自己去哪里,就算是去地狱也好。
也总会有这个紫衣的男人,就这般一路陪着自己,为自己遮风避雨。
既然是如此,地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只要他在自己的身边,无论怎么样,都是甘之若饴啊。
王珠宛如受了蛊惑一般,一步步的向着端木紫麟走了过去了。
她不觉将自己的脸蛋儿,轻轻的靠在了端木紫麟的胸口上。
这个胸口,温暖、踏实,甚至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清凉的香料气息。
这样子熟悉的味道,让王珠觉得安心了。
就算自己是个魔女,这尘世之间,却也是总有一个人,是与自己如何契合,让她不必孤芳自赏的。
再寂寞,再难受的时候,自己也是会有一个温暖的偎依之地,两个人相互取暖。
伴随昨日宫变的悄无声息拉下帷幕,京中许多人也是处于那忐忑、不安之地。
尤其是李家,他们惶恐不安,更担心端木紫麟秋后算账,不依不饶。
甚至有人暗中策划,是否干脆谋反,尚有一线生机。
然而他们策划着,算计着,却没想到,他们最依仗的李羡居然是在这个时候交出权柄,解散了李家的私兵。
此举自然是出乎意料,更是打散了许多人的部署。
也许纵然是暗处的叶家,也是为之失望了。
最初,那些暗中观察的人,对李家还有所期待。可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曾经耀武扬威的李家却也是一天天的黯淡下去。
过了两年,却也是传出了李羡颓废不已,整日在家中吸食神仙散的消息。
这也是让众人惊愕不已。
李羡是谁?那可是堂堂的中辰大将军,性子最端方不过,并素不好酒不好色,最厌恶军中的靡靡之风。他居然是会去碰神仙散那玩意儿。
这样子的消息,令人惋惜,可是又令人怀疑。
很多人觉得,说不定是成国公故意放出了这样子的风声,目的就是为了韬光养晦,骗过端木紫麟。
神仙散流毒于中辰的贵族之中,在端木紫麟下令禁止之后,也是没多少人还胆敢去碰一碰。有人纵然是私下抵挡不住诱惑,可是却也是绝不敢泄露半点,只恐怕招惹别人的鄙夷和不屑。
而李羡这样子的人,又怎么会去碰一碰呢。
众人听到了这样子的消息,暗自猜测着,将信将疑着。
可是这件事情,到了最后,因为一桩意外,还是证明是真的。
那是原本李羡的几个部下,怀着对曾经的大将军的热忱,在李羡久无回应的时候,他们悄然的潜入了李家,最后居然是寻觅到了李羡了。
可眼前的李羡,却已然让他们受到了惊吓。
李羡满头的白发,原本一条精壮的汉子,如今却也是瘦且憔悴,全无英朗之姿。
更重要的是,他们悄然潜入房间里面时候,李羡正一脸迷茫的享受神仙散。
这些等着李羡光复正统的下属,顿时也是受了惊吓。
他们记忆之中的李羡,无论何时,都是坐得很端正,脊梁挺得直直的。
可是如今,李羡好似没骨头的蛇,就这样子软绵绵的,躺在床上,茫然的吸食神仙散。
这一刻,他们甚至以为眼前的将军,是李家挑了个人假冒的。
若是仅仅就是如此,也许关于李羡的这桩秘密,并不会传到外面去。
可是这来者之中的其中一人,性情狂热,更将李大将军当做信仰。
当他瞧见了李羡这个样儿时候,顿时说不尽的愤怒,只觉得那人生的信仰,却也是被生生弄得粉碎了。他甚至不觉拔出刀子,恼怒不已,想要杀了眼前这个陌生的李羡。
若不是被人所拦,李羡已然是命丧黄泉。
正因为李家闹腾出了这般见血的事情,也许所有关于李羡的猜测,也不过是这个猜测。
可当这个猜测,被人揭露,展露于人前,自然是让很多人不可遏制的惊讶。
摄政王妃以行刺成国公的罪名,处置了这几个刺客。
他们被压赴了刑场,生生砍去了脑袋。
而自始至终,李羡并没有现身,也是没有说出什么话儿。
然后,李家却也这般样子,渐渐的衰落下去了。
人才屈于平庸,门前车马稀。
虽然他们的日子,也算得上锦衣玉食,可是回忆起从前的无限风光,也总难免有些意难平,心中酸楚。
这些李氏的族人,对李羡也是无不怨言。
李羡落魄、失势、憔悴,曾经他是李家的神,可后来他却是李家的厌物。
便是他所居住的院落,也成为李家唾弃、禁忌的居所。
服侍李羡的下人渐渐少了,那院子变得清清静静的,总显得有些阴森。
新来的下人虽然不知晓究里,却也是总觉得那处有些可怖,不免绕路离去。
过了几年,李羡又闹出了一件丑事。
谁都知晓李羡对妻子痴心,年轻时候成婚,因为妻子难产而死了,却也是并未再续娶。
不但没有续娶,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
曾经李羡也是中辰不少贵女心中里面的完美情人,又痴情,又英武。
可待李羡年老了,颜残了,人废了。
他居然挑了一个年级很小的,从很下等里面窑子里面领出来的小粉头。
那小妓出身如此不堪,李家自然不乐意。
然而李羡居然十分坚持,李家也是无可奈何。
正因为如此,李家对李羡更生不满。
整个明都,李羡也是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
若然李羡挑战端木紫麟,还因此失败了,纵然是一个失败者,也还有那么几分悲壮之意。
可是后续所发生的种种事情,这也是让这位成国公不再是个悲剧英雄,而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然而也有人悄悄声在暗处说,李羡挑的那个小妓,很有些像当年那个总跟随在李羡身边的李婉月。
如此又过了几年,李羡死讯传出来时候,却已然不过是那等过气的新闻,翻腾在了河水之中小小的水花。
人们总是健忘的,许多事儿,总是会抛在脑后。
如今的李羡,又有谁会如何记得他当年的风光呢。
唯一可咀嚼的谈资,是李羡的死因。
据说是被他后来挑的那个小妓给刺死的,李家原本要处死这个小妓,却被李羡所阻。
那个样儿跟李婉月有几分相似的小妓,便是这样子离开,从此也是是没有人知晓她的消息。
李家一年又一年的,渐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日子也便是这样子温吞吞的过了去,那些李家的族人,追忆往昔风光时候,却总不免将李羡埋怨一通。
仿若不是李羡,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李羡到底人都已然是死了,故而这样子的埋怨,到底也是一点儿用处都是没有了。
又过了数年,明都的少年郎已然是不知当年的李家是如何的风光。
而李家因为日渐的没落,也已然不能在京城留下。
毕竟京城的花销,无论哪一样,都是比别处要贵一些。
一番商议,李家最后还是决意离开京城,迁徙到了别处。
那些宅邸、田地都纷纷变卖了,值钱的金银珠宝,字画古董也是带上了。
那处幽静的小院,李羡最后日子居住的小院,伴随岁月的洗礼,已经是衰败不堪。而那墙上,挂着当年李羡战场上使的回龙枪,却也是已经是锈迹斑斑了。
那挂枪的绳子,因为年代久了,故而也是腐朽不堪了。
咚的一下,那绳儿也是断了,顿时让那枪咚的坠落在地上。
而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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