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街,琴音绕。
一位艺妓推门进屋来,只见她生一副白皙的江南水乡人家容貌,唇红齿白,模样极俊,一口吴侬软语,弹着琵琶,唱起南边的曲子来。而她正对面,则是穿着一袭薄薄的纱裳侧躺在罗汉椅上的裕王,小豆子在一旁给他扇着扇子。
大暑的天,窗户打开着也闷热得厉害,艺妓唱了一会儿也额头冒汗,指尖冒出汗来手指一滑,音色便不准了。
裕王倏地拉下脸,坐起身来,凝着她:“就你这技艺还来琴音绕,本王见你倒是去对门卖笑陪酒更能出人头地些!”
艺妓放下琵琶跪地赔礼。
这时候李麟推开门进屋来,为艺妓解围:“你先出去,我和王爷有话说。”
艺妓抱着琵琶退下,裕王亲自给李麟泡茶,斟茶,一泓茶水潺潺而下,落入紫砂茶杯中,李麟捧起闻了闻。
“王爷好茶艺。”
裕王笑而不语,继续给自己斟一杯茶。
“你来了多久了?”裕王问李麟。
“好一阵了,听王爷在屋里听曲子就没敢进来打扰您。”
“刚才那个艺妓你觉得如何?”
“裕王爷喜欢?”
裕王摇头,怒了怒嘴:“那个女人是金陵来的,半年前她还是养尊处优的闺中小姐,因为她爹欠下一屁股赌债,她就卖到千里之外的琴音绕来了,你看看,人一旦没了钱为了活命什么都愿意去做。”
“王爷什么意思?”李麟眯眼。
“内卫应该缺钱了吧?”
李麟淡淡地:“还行,勉强过日子。”
裕王从衣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推到李麟面前说:“换了个钱庄,所以晚了几天。”
李麟目光扫过银票,咋舌:“鱼尤的钱庄。”
裕王慢条斯理地说:“商船已经出海,要是天气不错,鱼尤过不了几天就能回来了。”
“王爷掣肘了?”
“当时也是一时心急,想了个馊主意。现在一想侵吞他的产业,无异于鱼死网破。我吃了他,皇上就有足够的理由对付我,我便是自己把头送到皇上的刀下,任人宰割。”裕王一脸的无可奈何。
“那王爷现在是个什么意思?”
“鱼尤离开京城之后,本王一直去了很多次他的商行还有钱庄,我看着他治下的产业,起初是想占为己有,后来渐渐觉得鱼尤不愧是鱼难成养子,真的厉害。他手下的做事的人,没有一个愿意背叛他的。本王之前做生意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人,用人很重要,鱼尤会用人,还会同皇后一般笼络人心。本王就算拿下了家业,也拿不下这些人,生意在本王手中,说不好要败落下去的。”
“这话没错,所以你放开鱼尤,让他一步步做大,最后取代你?”
“这可不行,本王的想法是我和他一起做生意,本王不是做生意的料,到这里就让鱼尤打理去吧。”
“那王爷要干嘛去?”
裕王挠挠眉心,反问:“你说呢?”
“王爷不会想寄情山水从此做富贵闲人了吧?”
“李麟,鱼尤在金陵的一举一动本王都知道,本王很生气,因为本王知道的事你是知道的,可你没有和本王透露一句。”裕王阴森森地望着李麟笑,李麟不吭声。裕王便接着说:“给你送钱,你也不敢要了,本王从你态度神色中就能看出来接下来要出什么事了,本王已经回不了头了,与其任人宰割,不如放手大干一场。”
“王爷,你说这些,做这些奴才拦不住你,可你不该和奴才说,奴才知道了,不王爷的意图告诉皇上,奴才对不住皇上的栽培。可要是告诉了皇上,奴才对不住您这些年来的信任扶持。”
裕王不接李麟的话茬,说道:“赫连默回京,樱花内卫就被停职审查,林楠被禁足。都知道如今的樱花内卫是本王一手带起来的,皇上审查他们难道只是怀疑林楠以权谋私吗?”
“墨樱内卫近日来也不敢有动作,不过我们比樱花好点,我们是皇后娘娘带出来的人,皇上还是爱屋及乌的。”
“皇帝可以允许前朝上有人和自己意见不合,可绝不会让内庭存在吃里扒外有二心的人,李公公不怕吗?”
李麟垂下头,不言语。
裕王接着说:“林楠和你这些年来,吧脏活累活,手上沾了血的骂名给你们做了,现如今前朝太平,吏治严苛,贪墨之气被打压,你们就没多大用处了,养着你们这些人,也很一大笔开支,划不来的。你看林楠才安稳了几天呀,就……”裕王意味深长地笑着,不往下说了。
李麟木讷地望着对做的裕王,惊叹:“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了?”
“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这些年跟着你出生入死的手下想想吧,他们和你可是情同兄弟,你不想看着他们和过去张欢一样去码头上做短工吧?张欢能遇着贵人,是他的运气是本事,可你手下的兄弟贵人没几个,仇人可是一大群。”裕王又给李麟蓄了一杯茶。
李麟怔着,问:“王爷想要护住内卫的饭碗?”
“不仅如此,据本王从户部得来的消息,皇上有意向对冗官冗员进行裁撤,一来这些人尸位素餐不做事不该养着他们,二来裁了他们也能分减国库的负担,尤其是京城中这么多王公贵戚,一个个都领着俸禄不做事,还隔三差五弄出些不光彩的事。皇上于公于私都恨透了这帮权贵。”裕王说。
“王爷,您为了和皇上分庭抗礼用他们做筹码,可想过你要挣钱养着这群废物的?这可是个无底洞。”
“等本王站住了脚,这些人也是要被踢出去的,而且本王还要想办法把他们欠本王的钱让他们吐出来的,本王也要扶持一批可靠的人,如何让他们可靠无非就是管他们的身家性命。”
“既然都想到这一步了,那奴才也劝不了您回头,也劝不了皇上高抬贵手放过您。”说完李麟一仰头,喝干了杯中的茶水,随后站起身来走到置衣架前,穿上外衫,准备准备回宫。
裕王面色从容不迫地坐着,炉子上的火还烧得正旺,裕王又沏了一壶茶。
“忘了说了,要是天气不错,风调雨顺,你很快就能见着你媳妇了,等她快到京城的时候,你要记得来码头接她。”
李麟愣住了,迟缓地扭过头来盯着裕王,咬牙切齿,不吭声。
裕王瞥了他一眼,道:“本王也觉得你们两地分居也不是长久之计,本王好说歹说才让鱼尤把她一并接过来的,你可不要辜负本王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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