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诗娴突然转身,目光如炬地说道(日语):我是来自名古屋的日本侨民,你们要是敢有非礼之举,我会上报日本驻华大使馆,将你们绳之以法!
此言一出,小野等人无不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竟是日本侨民!原以为可能是反日分子,现在看来或许判断失误。
但小野出于职业本能,是不会轻易对他的第一判断下结论的,换句话说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于是他笑里藏刀道(日语):“哦!原来小姐跟我是同乡啊!”说着,他‘礼节性’地伸出左手,柳诗娴也迅速伸出右手与之握手,她道(日语):“没想到在这遇见了老乡,真令人高兴!”
小野微微颔首(日语):“是啊,小姐的中文也说的很流利,连我这个在异国待了五年的人都自愧不如。”他喜笑颜开(中文)道:“中国有句古话: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然都是身处异国的同胞,那鄙人再请小姐赏光,一起吃个便饭如何?”
柳诗娴稍稍一鞠躬(日语):我很荣幸!
于是,小野带柳诗娴去了附近一家日本小酒馆喝酒,酒馆里二人的对话全是日语,下面就不必注释了。
酒过三巡,小野问道:“敢问小姐芳名?”
柳诗娴微微一笑,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上面写着:千秋惠子,1919年出生于名古屋,1939年迁自中国南京,在日租界侨民区从事个体工作,销售日本和服和中国丝绸。
小野道:“原来小姐是位商人,来中国并不久,可还适应这里的饮食、文化习惯?”
柳诗娴微微颔首:“还好吧,我挺喜欢中国菜和中国文化的,南京是六朝古都,很有历史价值,于是39年我就慕名而来了,正好那时这里已经是皇军的天下了,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从名古屋启程。”说着,她头稍稍一歪,“不过我还真挺想念家乡的,每次一喝清酒,心中就油然生出一股乡愁。”
小野不由自主地与之产生共鸣,他也摆出一副十分伤感的神情,说自己已经五年没有回家去探望亲人了,去年他老婆在家病逝他也没及时赶回去参加葬礼,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说着,他不禁潸然泪下、情不自已,赶紧掏出手帕拭泪,柳诗娴忙安慰道:“您也不必要太过伤感,您太太在天有灵,肯定希望您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
小野微微颔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柳诗娴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安慰话语,便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让他赶紧趁热吃。
其实小野并没有真的伤感,而是借机试探柳诗娴,看看她是否会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他是个老牌特工,可以从人的一言一行中分析出此人的形象甚至是身份,不过好在柳诗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举,他初步判定她就是个普通的姑娘。
判断完后,他赶紧擦干眼泪,破涕而笑道:“见笑见笑。”说着和柳诗娴碰了一杯。
接着他又问她是否结婚了?柳诗娴点了点头,说她今年回乡和一个家乡男人在京都举行了婚礼。小野又追问她丈夫是做什么的?柳诗娴仍是笑而不语,递上了她丈夫的名片,上面写着:佐藤博川,1910年出生于日本名古屋,1939年迁自中国南京,在武汉日租界侨民区第三百货公司工作,担任第三百货公司副经理。
小野道:“您丈夫和您一样,都是从事商行?”
柳诗娴微微颔首,小野微笑道:“那……您身上有没有与您丈夫的结婚照,可否让鄙人一观?”
柳诗娴又赶紧把之前准备的那张结婚照递给小野,小野看后夸赞道:“果然是郎才女貌!今日得见小姐,真乃三生有幸!鄙人有时间会去光顾您们的生意的。”说完二人再碰一杯。
这时,柳诗娴开始反客为主:“小野先生,您问了我这么多问题,那我也想问问您:您是从事哪一行的?”
小野也学她笑而不语,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小野木德,1892年出生于日本名古屋,1912年在日本名古屋朝日新闻社工作,1935年迁自中国南京,现在南京日本报社担任副主编。
柳诗娴看完后把名片递了回去,小野道:“小姐知道吗?37年淞沪会战时,我当时以战地记者的身份去采访我们的武士,亲眼目睹了我们皇军大胜的情形!38年皇军开进南京时,我又是以记者的身份前往战地,采访了向井少尉和野田少尉,我就是因为这两次出色的表现被南京日本报社邀请去工作,否则我也可以拿着那些弥足珍贵的照片去东京日日新闻邀功呢!”说着说着,小野哈哈大笑起来。
但柳诗娴却听着很不舒服,内心一股无名之火猛地冒出,差点让她咬牙切齿,她想起了南京大屠杀时的惨象,犹如人间地狱一般,还有小野提到的那两个‘百人斩’的杀人恶魔,让人恨不得食肉寝皮!
不过她还保持着清醒,知道面前坐着的是谁,因此也就将自己悲愤的情绪努力克制了下来,陪着小野强颜欢笑道:“是,是啊,可惜我当时在日本,对这些情况并不十分了解。”
小野仍是大放厥词道:“这不要紧,如今我大日本帝国的势头蒸蒸日上,现已征服了大半中国,这样发展下去,我预料二十年内就可征服全世界了!”
柳诗娴心里不禁冷哼一声,骂道:痴心妄想!
小野突然问道:“对了小姐,我突然想起离名古屋很近的京都了,但忘了名古屋是在京都的左边还是右边?您能告诉我吗?”
这下把柳诗娴给难住了!她又没去过日本,怎么知道名古屋和京都的方位?这个小野,真是老奸巨猾!她要是避而不答,这不就证明她根本没去过京都,对方要是再进一步猜测,就极有可能断定她根本不是日本人!那自己不就一下子暴露了吗?!
所以她必须要回答,此刻她思如电转,不断想着父亲之前给她讲的一些日本知识,好像……曾经提到过名古屋和京都,然后……
小野立刻看出她六神无主的样子,诡笑道:“小姐,您……不会也忘了吧?”
幸好此刻柳诗娴记了起来,苦笑道:“没有没有,只是我突然想起和我丈夫在京都的浪漫时光,一时无法自拔,失礼了!”说着,她赶紧向小野稍稍鞠躬道歉,接着说道:“名古屋在京都的右边,夹在京都和东京的中间,因此它也叫中京。”
小野微微颔首:“不错,它还是个历史悠久的城市,你知道它有哪些历史名人吗?”
柳诗娴思如电转地说出了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这三位日本历史上有名的英雄豪杰,他们都出生于名古屋,她进一步说这三人是她儿时的偶像。
小野也对此回答颇为满意,他忘情地回忆道:“现在的名古屋,可是一座繁华而又美丽的现代化城市,只可惜它的人口还没有突破百万。”
柳诗娴笑道:“看来小野先生真的好久没回家了,对那的情况不太了解,35年它的人口就已经突破100万了!”
小野惊讶道:“是吗?那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更多的英雄儿郎将来可以开赴前线,为天皇陛下尽忠了!”说着,他诡笑道:“小姐,你可知道我们前线现在正缺男儿,**为此实行了一系列的奖励制度,若您和您丈夫将来能为国家生上七八个男孩,您就可以去大使馆那领上10万日元的奖励,并且您的家人可以免去赋税。”
柳诗娴耳根发红地微微颔首,心里啐道:不要脸的小日本!我就算将来和青允生上七八个男孩,那也一定让他们为我中国效忠,早点把你们这些灭绝人性的畜生赶回东洋老家!
她实在不想跟这个日本疯子交谈下去了,便推脱说自己还要赶回去做生意,实在不能再陪了,小野也见好就收,借着点酒意问她要家庭住址或是电话号码,下次还想与她开怀畅饮,柳诗娴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给他写了个随意编的号码,二人以日本的礼节相互一鞠躬,她便匆匆离去,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虎口脱险后,她赶紧平抚了一下砰砰直跳的心,吐口气道:“真是太险了!”
的确,她从未遇到过如此危急的情形,一时难以周全地应付,不过好在她临危不乱,最终还是化险为夷了。这次的遭遇,让她把‘毕生所学’派上了用场,她父亲早年去日本留学,她后来也跟着父亲学了些日语,这次紧急关头终于发挥了作用,与歹人搭上了话。
她首先根据陈青允之前对她的告诫,判断出这个男人极有可能是个日本特务,因此她只要使用‘母语’,再加上自己的掩护身份,与之周旋就并非难事了。
接着,她又没有自乱阵脚,要是自己被吓得想要逃窜,恐怕就会引起敌人的怀疑,而且自己也无法逃脱,所以她主动答应了小野的鸿门宴,算是赢得了一线生机。
最重要的一点,她在酒桌上展现了强大的随机应变能力,没能让对方发现破绽,这才能让自己尽快逃离魔爪。
现在危机算是真的解除了,她便赶紧拦了辆黄包车,直奔刘琴琴家而去。
小野出了酒馆,一路上都在想与柳诗娴(应该说是千秋惠子)交谈的细节,他确实想不出这女的有什么反常,难道……自己之前的判断真的错了?
不过他很快便用逆向思维想了想,觉得这个女的还是不简单:首先,她面临着如此危险的境遇,竟然临危不乱,反而爽快答应了他的请客,这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一般女性遭到了如此险境,八成都是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为的就是找到援兵救她,可是这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却选择了与狼共舞,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其次,她想要反败为胜时,直接用日语跟他对话,着实让他大吃一惊,他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日本人,但是立刻确定了一点:她一定看出他是日本人了!所以她一开始说的话对他而言是模棱两可的,毕竟中国人和日本人并无太大区别,会说日语的中国人也大有人在。
但是在饭桌上,她亮明了自己和她丈夫的身份,使他一瞬间深信她应该就是日本侨民,还懂得日本礼节,这么想来自己怕是多虑了。
但是当他以名古屋和京都的方位再次试探她时,她竟一时间没反应上来,这点是他最大的怀疑点!因为这个问题对于一个人来说再平常不过,况且这个女的离开家乡并不太久,说出方位应该是脱口而出的事情,但她却产生了短暂的沉默,这短暂的时间,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答案是肯定的:她一定在思索着这两座城市的方位以及关于它们的等等,所以不管她是不是日本人,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她绝对不是土生土长的名古屋人!
这样一想,他便有了更为大胆的猜测:她丈夫也有可能不是名古屋人,或者说他们俩不是在名古屋结婚的。
于是,他立刻给两个手下下达了命令:一,命他们去调查侨民区的户口,看看有没有千秋惠子这个人?有没有她的照片?二,命他们去武汉侨民区第三百货公司调查有没有佐藤博川这个人?有没有他的照片?只要眼见为实,那脑中的疑问自然迎刃而解。
他突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心道:等着吧,千秋惠子小姐!还有,佐藤博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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