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一年五月,德妃入殡,自然允禵不被允许来京奔丧,为堵天下悠悠之口,发了一道圣旨,封允禵为恂郡王,并在祈县郑家庄专为他修了新处住,图纸是十六允禄拿过来给我看的,设计的很好,虽然不大,但依山傍水,山青水秀,虽说是守陵,但总比没个固定的落脚处好了。
胤字,全天下只可以雍正一个人用,我心里倒是开心,胤祯、胤禛,如此的相似,如今改了允禵,倒是好事。
允禄与允祥二人,是所有阿哥中待遇最好之人,允禄更甚,他如今带着一大批的太医长长的守在我门外,言谈举止间,早就不是过去的小十六了,一时的荣光,只让他满脸喜气,朝气洋洋,但他为人低调,又不喜参与政务,如今虽是承袭庄亲王爵位,任总理事务大臣,兼管工部事务,食亲王双俸,但神色,倒看似一如既往的真挚,还是带着那份干净。
“到底怎么样?”他有些不耐烦,喝了一声那抖抖索索的太医。
“这……这……”
他又起身想骂,我道“都让他们散了吧,人多堵得我透不过气。”
“唉,若兰,这怎么行!”
“你若还当我是嫂嫂,就让他们走吧。”
他无奈只有让他们退下,看我逐渐消瘦,只连气叹息。
“不过是失了味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气道“这事还不大?你这偏门小院,那些丫头嬷嬷,要是使些手段,吃坏了肚子,你能晓得?!”
“谁敢使手段?”雍正先声夺人,在屋外便沉沉的应了一声,一屋子的嬷嬷都惊恐的跪了下来,嘴里不住道着,不敢不敢。
我们行了礼,他又道“朕就是来接弟妹到怡兰宫的,如今已经竣工完毕,马上就可以入住。”
“我不去,这里挺好的。”
他哈哈一笑“弟妹休要胡闹了,如今皇太后还未落葬,十四弟忠心耿耿在守着皇陵,朕怎么能亏待了弟妹。”
转又道“十六弟,你刚接手事务,想必忙得很。”
十六见我不至于再住这小屋,道了辞便退下。
他来的正是中午时间,宫女端了食盆进来,一样一样,小吃过后道“味道很不错,弟妹都吃不到,确实遗憾。”
我接了他递来筷子,纵然没有胃口,想着肚里的孩子,还是拼命的扒了几口,他说哪个菜好吃,我便吃哪个菜,说喝汤,我便喝,问我需不需要再添一碗,我摇头。
他悠闲的喝着茶,也许这里很是凉爽,一招手,便有太监送来折子;已是五月,天气早就热了起来,我撑了一会,眼皮开始打架,宫女们在指挥下开始替我收拾。
也没有什么东西装的,几下就收拾干净了,对这屋,我反倒有些眷恋起来。
深宫中有这么一处不受人打扰的地方,已是不易了。
怡兰宫,已无勿我想象,自是为我打造的另一个兰苑罢了,几进几出的屋子,到处都有兰苑的影子,虽不似其它宫宏伟大气,但秀丽至极,有假山,有园林,汇有小池,又有许多果树,其它的花草树木更是数不胜数,厢房倒成了搭配,一进宫门,便如同进了深山一般,同来的宫女,眼睛都看直了,我并不陌生,这实景与当初他最先送过来的烫样,几乎一模一样,修这座世外桃园,从康熙的五十八年,一直到雍正一年中旬。
最里面是一个小佛堂,常年供着香案,那个在广场祈的鼎也搬到这里来了,有专门一个小道童守着,我一问他,才知道是性音收的徒弟。
北京的夏天一向闷热,今年更加,如意便时常来怡兰院晃荡,如今弘历十分的受宠,她又没有什么挂念,人倒是越活越轻松,我看着她,时常觉得,她是有福气的,也许这辈子,她没有爱过谁,唯一的寄托便只有儿子,但宫里宫外,众多女人中,看来看去,这福份,没一人能比得上她。
也许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在雍正的身边,活得自在,她位置不上不下,又无勿承担什么名头和责任,不似皇后那拉氏般的操劳。
雍正一年,不是个好年头,玉兰病重,如今在汤泉养病,年柔自生完福沛便没有下过床,我搬来怡兰院没有多久,福沛也夭折了,我没敢去看她,雍正也没有说让我去。
如意悠哉搬了条藤椅坐在树下乘凉,旁边还摆着一小桌的甜点和冰镇的饮料,我却没有她这么惬意,这满院的阴盛,竟让我有些发冷,时日的流逝,身边的旧人,一个个的慢慢衰老或是离去,我却不知道还要熬到什么时候。
“若兰,昨个夜里,年贵妃还嚷着要见你,唉,她肚子是争气,连生三个儿子,可就是没那福分,你看那福惠,长得多水灵一孩子,聪眉慧眼,白白净净的,哪个不赞,可这身子,就是一天小病,二天大病,皇上为他可是操了不少的心,人哪,求什么呢,这富贵冲天,也拦不住命。”
我没说话,她又道“若兰,我知道你是和皇上堵着气,可你听我一句劝,你在这深宫养着,总好过在外面好,你这脸,这身子,不怕外头人风言风语么,皇上大约是为着你好的。”
“我若真是狐灵精怪倒好,也不至于受这份约束。”
她满是怜惜看着我,摇头叹息,这时弘历倒是匆匆来了,一进院便抹了把汗,与我和如意请了安。
如意忙让他坐下喝水,又不停拿手巾替他抹汗,唠叨道“这么热的天,怎么不让奴才送来,中暑了可怎么好?”
“不碍,多走动走动好,阿玛让我监管圆明园的建筑,这阵这里跑那里跑,也习惯了。”
他一边说着,眼里倒望着我,又问我最近身子是否还好。
“还是老样子。”
如意嗔怒道“你十四婶如今心里只记挂着你十四叔,我今天过来陪了一天了,也不见得她讲几句话,说句不好听的,就剩具躯壳了。”
弘历转头道“额娘,皇额娘那里今天有聚会,你不去么。”
如意一拍脑袋,忙起身,匆匆朝我说了声,便告辞。
他唤撤了宫女,对我说“十四婶,听人传来消息,你府里的大福晋往生了,看来消息马上便传到京里来了,我看这次,你大概能回府一趟。”
我哑声道“往生前,没有过得太辛苦吧。”
“那是,你也别想太多,她那病强留也只是拖着受累,我听太医说,是笑着过世的。”
是啊,她怎么能不笑呢,享了几十年的福,才遭受了两年的罪,是该笑的,不像这些活着的人,还要遭着这世上的罪。这时代的女人,一辈子依存着丈夫,如今十四这般潦倒,自己也像断了心脉一样,死,可真成解脱了。
“其它人怎么样?”
“其它几位福晋,谴的谴,走的走,晴婶子倒还留在府里,不过也不抵什么事儿,她身子也不好,整日也是在床上躺着,大阿哥和其它几个阿哥倒是得力,忙上忙下,弘春很是得皇阿玛喜欢,十三叔又指名让他到户部任职,大有可为。”
我点了点头。
他喝了口茶,突然又轻声道“看来你总是将我那日的话听了进去,皇阿玛屡来怡兰院,每次去都尽兴而归,依我看,这朝纲一定,怕是要有些动作,你还是先有些心理准备的好。”
我泣道“八哥,九哥,十哥,若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也不会心安,只夹在两头难为,忠义都不能两全,我实在担心他现在的情况。”
“这些你也勿需担心了,天下一定,该罚则罚,则赏则赏,哪朝哪代都如此,你又能担得起多少?”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弘历,小小的弘历,更加的陌生,纵然他说的,字字有理,纵然他也是我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孩子,换了个地方,是谁教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样的他,弘时如何斗得过。
他说的对,这时节,我又能顾得了几人。
他看出我眼里的疏远,想再跟我唠些家常,也只抿抿唇行了礼退下,他也许心里在恨我,纵然天天请安,天天提供给我消息和帮助,仍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我刚想躺下来休息,他又折了回来,握着拳突然道“我总算也知道皇阿玛心里的怨恨和不甘。”
“你又何须与他一般的强求。”
他站立了好一阵,才拂袖离去,半下午时,弘时找我下棋,他的福晋人福雅善良聪慧,贤雅大方,他是大阿哥,是众朝臣一致认同的未来继承大典的太子,福雅也一如既往,不卑不亢,宠辱不惊,我道,弘时,你娶了门好媳妇。
看他们恩爱的夫妻场面,我不免心伤,既是羡慕,又是遗憾。
“十四婶,你琴好,棋好,人又好,真是让福雅心生敬佩。”
我享受着她在我肩上的轻捶捏打,微微笑道“福雅嘴巴就是甜,难怪来我这里的人,都说你的好字。”
弘时落了一子,笑道“你可别夸她了,整日给人落的蜜还不多么。”
福雅羞涩一笑,便不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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