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或许无人知晓了。因为,楯山饰利再清醒过来意识,便已经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了。是的,她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的。这也就意味着她总算是被家中的谁找到、带了回来。
是被救出来了吗?不,是被从救赎中拽出来了吧——这样说实在是足够地过分,然而,楯山饰利不就是为了不要在家中才出逃的么?
于是,在睁开眼的那个时刻,她便意识到:自己已不可能再回到无忧无虑的那些日子了。
尽管只是直觉,但那是理所应当的吧?
不会有人会姑息杀人犯的,尤其是,被杀的人是这个于家族而言最重要的人的话。
然后——
她终于真正地跨入了魔术师的世界。
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她在之后的数日之间,深刻地体会到了在这几乎已没有人性所存的家族的根源之中隐藏着的已经变作了完全的理性而显得分外可怕的名为“效率至上”的冷漠,以及从那冷漠中延伸出的,比杀人的大火更加咄咄逼人的源自人的智慧的恐怖。
那是在家族的紧急会议上,本已被指定为下一任的家主的楯山饰利遭到了来自家族中其他所有成员的围攻的事实。
自己杀死了自己的祖母,被这样对待也是正常的——她早就预料到了。然而,她却从他们言行与神色中的细微的表现里发现:他们在对自己施以制裁的要请的时候,是兴奋着的。没错,他们的眼瞳中完全没有任何的悲愤,却是终于找到了机会的狂喜。
楯山饰利看在了眼里,却不被允许说出来。因为她是杀人者,而杀人者是没有反过来职责向她发起制裁的大多数人的。
唯独此刻,楯山饰利感觉自己从来就没有成为过人类,也从来没有与人类一起生活过。平日里互相道以言语的大家,都只是披着人类的外皮的忠于自己利益的野兽集群罢了。
因此,她被大火灼烧出的烧伤还未痊愈,就被父母扔进了连反射后的阳光都看不见的黑漆漆的房间里面。父母还不至于要迫害她,因为她是魔术刻印的继承人,也是这条血脉继续向“根源”迈进的希望,所以为了不让她被家中其他的人杀害——这种情况的话,就算是把她杀死,其他的成员也只会叫好而不会要求逮住凶手——便使用了将她完全保护起来的手段。
就像是把物品放进保险箱里存放起来一样。
房间被三重的结界所保护,并附加了多种的自动触发术式。对于普通魔术师来说这的确是豪华的防备,可是,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桌,而没有了另外的摆设。
楯山饰利也除了一日三餐能与父亲或者母亲见上一面之外,其余所有的时间都是被反锁在里面,既没有说话的对象,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
连陌生的天花板都无法以双眼看见。
鼻子只能接收到潮湿的水气的臭味。
能听见的,也只有从外部不断传来的无法突破这防备的魔术师发出的咒骂声。
持续了多少天呢?
楯山饰利用吃过的早餐的次数来衡量在这房间中停留的天数,却忘了早餐其实是在日出后才会进行的活动。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床很冷,坐在上面的楯山饰利有着比濒死还要难受的痛楚。
可以的话,她甚至想干脆就让那些想要夺走自己姓名的亲人们如愿以偿。可她连这样的主观动能都没有了,那扇精铁锻成的大门是她打开不了的东西。
她已经搞不清楚了。
如果神是存在的,那么命运也就是他赋予给人们的吧。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对亲手创造出的人们之中的部分施以残酷而玩笑般的命运呢?
微笑是虚伪的,真实是痛苦的。
等到她得以重见天日,她已一无所有。
就连生来注定要行走的魔道,也已成为了地狱油锅般只会令她感到折磨的事物。几乎是被迫地,父母让她提前了数年强行地将魔术刻印完全地继承了。在那数日间,巨大的排斥反应令她几乎只要动一下就会感到肌肉撕裂般炸裂的疼痛。
尽管如此,她也只能把眼泪忍在眼眶内。
“好想死”。
这成为了她唯一的祈愿。
然后,父母对她下达了要把家主之位重新夺回的命令。他们只把楯山饰利当成他们自己,要她把所有失去的东西都用更加辉煌的魔术成果和除此以外的手段全部抢回来。
哪怕楯山饰利已心如死灰。
为此,楯山饰利的人生的计划铸成了。研修魔术、结婚生子、斗争夺权,直到老死。
她只有接受,没有拒绝的权利。但她也并不介意这些就是了,她只将这所有的后续都当成自己应受的惩罚。因为夺去了亲人的生命,所以就必须要用自己的生命遭到诅咒来作为代价,在生不如死的每一天中,每当她觉得痛苦,她就会这样提醒自己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可是……
——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奶奶的事情不是吗?
这是令她最不能接受的事。
所以,在得到了能够离开的契机的时候,她果断地选择了远离。尽管在那之前她已过了数年的煎熬,尽管,就算是总算能够出走,她也仍然背负着毫无温度的“任务”一样的东西。那任务便是:
去到陌生的冬木市,为即将开幕的第五次圣杯战争做准备。
万能的许愿机,只要得到就能达到“根源”——家族是看中了这样的可能性。她明白的,只要是能够达成这终极的目的,家族就会大胆地去尝试,即使看上去就很是可疑。
这样的话,楯山饰利的确是最佳的人选。
是啊,连做梦都希望能够悔过的她,确实是最佳的人选。
她因此而看到了曙光。
即使——“让我想起这些是想要干什么……?”
现在的她,正疯狂地摇着头想让那如走马观花的回忆的画面消失。可她越是想要摆脱,在那几千天中曾感受到的孤独、悲寂和自责就越是涌上来。
在冬木居住的这些时间,她用了最大的努力来忘记。她对自己不停地施下麻痹和暗示,又用和朋友的相处和因被夸奖过而特意做出的笑容来掩盖所有的过去,才总算是不会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梦。
然而,所有的掩饰都在这短短的时间中被无情地揭开了。
“要让我想起来,不如直接杀掉我啊……!”
“不,楯山大小姐,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听见这不和谐的声音,楯山饰利猛然抬头,却发现是罗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现在终于无处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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