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地看着岑昭，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多少年了，自从柳氏进了晏家的大门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这么不客气地跟她说话。
哪怕是晏温，面对她的时候，都还蛮客气的。
也就是她刚刚进门时，妄图把控晏家的中馈，被晏老太太收拾了一通。
她那时候胆子不小，仗着晏老爷宠爱她，不知天高地厚地闹了一番，最后她也没得好，别说把控晏家了，连带着她所生的三个孩子也都不受晏老太太待见。
而晏老爷虽然对她十几年如一日，可是终究她还是觉得人生不够圆满。
现在的她，好不容易把晏家的中馈把握在了自己手中，可这个结果，却是用她儿子换来的，在权力和孩子之中，柳氏还是更偏向孩子。
不是因为母子情深，纯粹就是晏漠可是晏老爷最满意的继承人，只要晏漠继承了晏家，那她这个母亲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在州府那些贵妇中才算是站稳了脚跟。
不像现在，就算有相熟的小姐妹想要约她一起出去玩，也得顾忌着其余人的想法，生怕那些人不愿意跟她一起玩耍。
或者是跟她玩耍掉身价！
出身是柳氏心中永远的痛！
哪怕晏老爷再宠爱她，哪怕大家当着她面的时候并不会提起这件事，可现在岑昭当着她的面，斥责她上梁不正下梁歪，柳氏心里难堪得不行，可又不能对着岑昭发脾气！
她没资格！
别说她了，就是老爷来了，在岑昭面前也不敢托大。
也唯有晏温在岑昭面前能有几分面子。
也不知道岑昭是怎么想的，他想要结交朋友，她儿子也可以啊，为什么他偏偏就选择了晏温？
柳氏不会知道，晏温和岑昭认识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处于人生低谷，他们都是被家族放弃的人。
只是晏温比岑昭更加幸运一些，他还有一个疼爱他的祖母，而岑昭从出生开始，就一直都活在别人的算计之中，直到被家族放弃。
两个无依无靠的人，认识之后，互相取暖，互相鼓励，共同进步。
他们不是亲人，可是对他们彼此来说，他们就是彼此的家人！
家人的祖母被人谋害了，岑昭又岂会袖手旁观？要不是因为事发突然，岑昭和晏温都没有想到他们会下此毒手，没有防备，才让他们得手了。
岑昭对于这件事是深感抱歉，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兄弟的亲人，所以心里很是愧疚。
“岑大人，您说这话是不是过分了一些？诚然民妇私下里来找您是民妇的不对，可您也用不着人生攻击吧？再说了，民妇相信民妇的孩子是清清白白的，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柳氏声音有些无力，但是却坚持说道。
岑昭没看柳氏一眼，依旧淡定道：“既然如此，那希望等判决下来的时候，你还能如此淡定。”
丢下这句话，岑昭站了起来，离开了茶楼。
等到岑昭离开后，柳氏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她望着岑昭远离的背影，牙齿咬得是咯咯响。
她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岑昭就软硬不吃，愣是要跟她作对，他难道不知道等将来她儿子继承了晏家后，他会得求着她儿子给他投资和发展项目吗？
对于地方官来说，政绩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么？
柳氏不会知道，等到她儿子成功继承晏家的时候，晏家的那些资产怕是早就已经被侵吞得一干二净了。
顾不上多想，眼看就快要到开堂的时间了，柳氏心里再不虞，再恼怒，她也只能急匆匆赶往府衙。
今天是开审晏老太太被她孙子谋杀的命案，这个消息一早的时候就已经传出去了，大家也都是听说了的。
一大早，没事的人全都围在了府衙周围，就等着开堂了。
柳氏来的时候，府衙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家议论着的都是晏漠谋杀晏老太太的事情。
长辈打死不肖子孙的事情大家可是没少听说过，每次听说了，大家都是拍手称快！
可是晚辈为了财产毒害长辈的事情，那就有点匪夷所思了，主要还是因为以往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事情爆出来，所以大家一时间觉得新奇。
晏老太太在州府百姓心目中口碑很好，几乎州府的百姓都受过晏老太太的恩惠，所以当他们知道自己的恩人被不肖子孙给谋害之后，大家都纷纷谴责起了晏漠。
听着周围的人把晏漠贬低得一文不值，柳氏心里是又恨又怨，还充满了惧怕。
就算最后证明晏漠没有谋害晏老太太，晏漠的名声也彻底坏了。
他还能有机会继承晏家吗？
想到晏漠会失去继承权，柳氏眼前阵阵发黑。
等到开堂后，她看到那个瘦骨嶙峋的男子被带出来的时候，眼眶一阵阵发酸，心疼得不行。
岑昭的幕僚在公堂上，把事情的经过阐述了一遍，等他说完了以后，岑昭这才拍了拍惊堂木，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审讯。
其实岑昭早就已经拿到了口供，今儿开堂审理不过是为了给大众一个交代，让大众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他先问了苏清雅和颜妖，这两位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而且她们已经尝试过了岑昭的手段，更是被岑昭的作风给吓到了，自然是岑昭一问，她们忙不迭就开始认错，磕磕绊绊把那说过好几遍的经过再说一次。
她们是怕了岑昭了，一个看起来那么温柔的人，刑讯的手段却让人毛骨悚然。
她们是迫不及待招认了，不过认了是认了，但是两人都一致把罪责推诿到了晏漠身上，把自己放在了受害人的身份上。
听她们的意思就是她们被晏漠给洗脑了，被他给迷惑了，才做出了这些错事。
岑昭的声音没有一丝丝的情绪，他看着晏漠，声音淡漠地问道：“晏二少爷，对于这两位的指认，你有什么话要说？或者是有要辩解的地方？”
晏漠抬头看了岑昭一眼，而后又扭过头看向了苏清雅和颜妖，嗤笑道：“没什么要辩解的，草民确实是谋害了祖母，不过这不是民草的本意，苏清雅，你不过是苏家庶女，在苏家无足轻重，你为什么会有资格嫁入晏家？难不成是因为晏温看中了你的容颜？”
“就你这张寡淡如白水的容颜，你觉得能吸引得到晏温的目光？你为了嫁入晏家，跟我做了交易，我们之间的交易是什么？你莫不是忘了吧？”
苏清雅脸色很难看，手指紧紧地抠着掌心，那尖尖的指甲抠在手心上，深深地嵌入了肉中，可她却像是不知疼痛一样，愣愣地望着晏漠，眼神一寸一寸变得冰冷。
晏漠看了苏清雅一眼，把苏清雅的脸色一一看在眼里，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
“苏姑娘当时跟我说，你倾慕我大哥晏温很久了，一直都想着要嫁入晏家，还说你是苏家不得宠的庶女，晏温娶了你以后，也不能从你这边得到助力，而我则不同，只要祖母去世了，那我的母亲就能名正言顺地执掌中馈，能成为晏家的当家主母，母亲地位的提升，也能够让我挑选一门更加有助力的亲事！”
晏漠笑了，笑容讽刺：“说得真是好听啊，我那时候听了以后也为苏姑娘的真情所感动，这才犯下了大错，对了，苏姑娘费尽心机想要嫁入晏家，可最后嫁入晏家的，跟我洞房的人可是颜姑娘呢！”
“我一直都想不太明白，颜姑娘为什么会费尽心思帮着苏姑娘呢，当我发现榻上的人是颜姑娘之后，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大家都用惊魂不定的眼神打量着晏漠，想要知道他所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而苏清雅和颜妖脸色突变，两人脸色惨白地望着晏漠，整个人入赘冰窖。
谁也没有想到晏漠会当堂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柳氏更是被晏漠这些话给吓到了。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的这个儿子很优秀，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可现在她却不得不持有怀疑态度了。
这真的是她那个聪明的儿子吗？
他要是聪明的话，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别人是拼命地把家丑给掩盖住，可他倒好，还自曝家丑！
本来颜妖跟她两个儿子发生的那些事情，外人并不知道，那些知道的人，奴仆也已经被晏老爷给毒哑了以后发卖出去了，而那些跟晏老爷结交的朋友，更是不可能去外面宣扬这件事。
柳氏一直都没太担心过这些事情，没想过这件事会传出去。
可现在，她听到晏漠在说这件事，她突然间就忍不住大喊了起来：“阿漠，你胡说什么？那天是你大哥的婚礼，入洞房的人当然是你大哥，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有，你明明就是被人设计陷害的，你明明就没有做谋害祖母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承认？你不要命了吗？”
柳氏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原本众人并没有注意到她，可是因为她现在突然跑出来喊了一嗓子，大家的注意力就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听到她那歇息底里的话语后，大家更是激动得不行，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
晏漠看着柳氏那扭曲的脸庞，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不过他的失神也只是片刻间的事情，很快他就恢复了淡定的模样。
“母亲，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确实为了继承晏家，费劲了心机，甚至在这两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找上门来的时候，跟她们同流合污，我做错了事情，我就该接受惩罚。”晏漠声音平淡地说道。
看着如此有担当的儿子，柳氏都快要昏过去了。
她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柳氏心里清楚得很，他绝对不会是一个有承担的男人，遇到事情能逃避就逃避，逃不了就只会跟大人寻求帮助，什么时候他居然这么有担当力度了？
柳氏一直都期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够长大，能够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可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柳氏却恨不得她儿子变回跟以前一样。
傻儿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承认罪行是要付出性命为代价的？
柳氏还想要再劝，只可惜她没有机会了。
岑昭拿起了惊堂木，拍了拍，严肃道：“肃静，这里是公堂，不是尔等可以随意咆哮之地！”
有衙役过来，直接把柳氏控制住，还往她嘴里塞了一双破袜子。
堂审继续，晏漠很是爽快地把事情全都说了一遍，他所说的跟苏清雅和颜妖两人所说的也没什么不同，要说最大的不同，也就是他讲了很多的小细节，他没有跟苏清雅和颜妖一样，为了脱罪，把所有的事情都推脱给别人。
从他的讲述中，大家也更加深刻地知道了苏清雅和颜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如同晏漠自己所说的一样，他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没有想到要去谋害晏老太太的，不管能不能继承晏家，他都没有想过走这条歪门邪路。
是苏清雅和颜妖的出现，让他走上了这条路，让他为此不择手段，犯下了大错！
人做错了事情，就得有承担的勇气。
他错了，从他一开始没有把苏清雅和颜妖赶走的时候就错了。
堂审很是顺利，在颜妖和苏清雅、晏漠画押之后，岑昭当堂就判了他们死刑，他们才被重新押回了牢房。
三个人是一起被押走的，颜妖和苏清雅看到晏漠那淡漠的神色时，气得是七窍生烟。
“晏漠，你实在是太卑鄙了，为了脱罪，居然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们身上？你还是不是男人？”颜妖骂骂咧咧道：“看你那磨磨唧唧，毫无担当的模样跟个娘们有什么区别？”
她怕了，真的怕了，早知道会落得这个田地，说什么她都不会来州府，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去算计晏温。
晏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静道：“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知道吗？”
颜妖听到晏漠这话，嘴巴张张合合，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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