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娃子啊,心是好的,只是这事儿可得办砸咯!」
朱元璋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目光欣慰且宠溺地摇了摇头,暗暗替朱允熥叹了一句。
「允熥孩子平日甚少接触这些骄兵悍将。」
「心里对这些人的嚣张、骄横、以及他们身上那些劣性估计错误,他们说什么“子侄”,你就真以为他们把你当子侄了?」
「好在咱还没真死,还能替这孩子兜着,这次也刚好可以给这孩子一个活生生的教训,过后咱再给孩子好好分析分析,以后真正面临这种事情,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看到朱允熥在这里“犯了错误”。
朱元璋反而是喜闻乐见的。
朱标没了,他现在年龄也上来了,寿数无多,这样的真实经历能让他更快、更有效率地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后世之君。
这就够了。
反正,这都还不是真的。
思索间。
帷幔之外的气氛越来越紧,空气都似乎有种要凝固的感觉。
好在片刻后。
一直在观察端详朱允熥的会宁侯张温及时站了出来,挡在了就要发作的诸多淮西武将面前,道:“三殿下的话似乎还没说完?没记错的话,三殿下说,此举其实对日后大有裨益?”
他的面上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
目光在朱允熥的脸上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对方面上没有什么慌张之色,但同时也看不出太多其他的情绪。
张温心中实在想不通。
眼下气氛凝沉至此。
朱允熥还能如此淡定,到底会如何应对眼下这种局面。
其实,朱允熥说出的那句「不再侵占民田、滥杀无辜」,对于他来说其实影响并不大,因为他也不干这事儿。
毕竟原本的历史走向之中,朱元璋想搞他,也只找得到一个「所用器物僭越」的罪名,其他罪名显然是找不到一点了。
穷人乍富。
有两种极端。
大部人会成为当年剥削自己的那一类人,尽情享受人上人的优越和好处,甚至变本加厉。
而小部分人,则是会心怀怜悯,对处境和自己贫弱之时的人感同身受,自己淋过雨便想替别人撑伞。
譬如朱元璋,这些年都尽量给农民减少赋税,与民休息,发布诸多利国利民的政策。
张温也属于这一类人。
他的看法和朱元璋差不多。
心里想着,大概是这位东宫三殿下,承继了太子殿下的仁德爱民之心,如今有望走上天下至尊之位,少年意气,或者说类似于新官上任三把火,迫不及待地就想做点什么。
仁德爱民之心。
在张温看来,这一点对于一位帝王来说十分重要。
历朝历代,大多亡于暴政——百姓但凡还能有一点活着的念想,都不至于到揭竿造反的地步。
他们这群人当年就是活不下去了,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大明。
朱允熥这个出乎预料的举动。
尽管鲁莽意气。
却令张温心里多了几分敬佩之意,也从心里希望,这位东宫三殿下当真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所以他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了。
不过张温始终觉得。
朱允熥心中或许已经自有了一番盘算。
一个能在吕氏手底下隐忍十数年的孩子,怎么可能在这种紧要关头上鲁莽行事?他能把他们这群淮西勋贵搜罗到这里来,不可能不明白,这群人是他唯一的政治资本和依仗。
张温此话一出,乾清宫内凝沉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对日后大有裨益?如果这份裨益能弥补他们的损失,倒也不是不值得一听。
因此,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又集中到了朱允熥身上。
朱允熥不经意地看了张温一眼,心中觉得有趣,暗暗记下了这张面孔。
当然,现在不得不提出的矛盾提出来了,他当下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个矛盾。
面对众人的目光。
朱允熥内心开始酝酿情绪,面上作出一副无奈为难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
“其实,各位的顾虑,我心里都是清楚的。”
“只是当下的处境,各位叔伯公心也明白。”
“有诸位在朝堂上说话,当然都是很有分量的,可这朝堂上能说话的,不止咱们淮西一脉。”
“在允熥心里,咱们都是自家人,心里肯定是偏向于诸位叔伯公的,可我却不能在外表现出这种偏颇。”
“否则就会成为那些文人攻击的借口。”
“诸位也知道,要想在龙椅上坐稳,我的处境还十分艰难。大局未定,提出此事,允熥也是不得已的。只是咱自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觉得这件事情得提一提!”
朱允熥紧紧蹙起眉头,先表明立场:我肯定是偏着你们的!咱们都是淮西一脉,是一边儿的!
听到朱允熥这话。
众人面上的神情顿时缓和了不少——嗯,总算不是老爷子说的那一套“百姓艰苦、你们要懂得体恤、触犯大明律”云云。
简而言之。
朱允熥没说他们做这事儿是不对的!
同时也不由愤愤吐槽起来:“这群文人!流血挨刀子没有他们,就会在朝堂上逼逼赖赖!真他娘恶心人!”
朱允熥又是轻叹了一口气。
面上表情愈发为难:“其实,还不止这群文人,此事最为难的,在于我那些叔叔们呐。”
“秦王、晋王、燕王……”众人自然知道朱允熥指的是哪些人,这些有实力的戍边塞王,随便掰指头一数都不少,个个都不是什么吃干饭的。
但立刻就有人质疑了起来:“老爷子管着咱也就罢了,他们那么老远的,还要管到老子头上来?”
朱允熥摇了摇头。
“不是管到你们头上来,是管到我头上来。”
“咱们现在已经站在了一条船上,你们做了,在旁人看来就可以理解成,是我默许的。”
“诸位叔伯公沙场百战。”
“如何不知道靖难出兵需要师出有名?”
“若是诸王以此为借口靖难,朝中文官、天下文人士子一支笔杆子煽动所有百姓,咱们该如何是好?”
朱允熥定定地看着诸多淮西武将,目光似是在询问。
众人不由嗫嚅着嘴面面相觑,想说点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朱允熥提出来的危机,的确也关切到他们自身!
藩王靖难,他们能应对吗?倒也不是不行。
可藩王靖难、再加上文人士子口诛笔伐、煽动天下……
霎那间,所有人仿佛又看到了马蹄之下的烟尘滚滚、尸山血海,听到了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彻地……
怎么像是他们当初起事的场面?
不是……
三言两语。
这就又天下大乱起来了?
靠!
好有道理。
我竟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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