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救的办法……”
道衍和尚看着面前的诸多情报,微蹙着眉头沉默下来。
片刻后才语气慨然地道:“此人行事,实在是太滴水不漏了……”
“这件事情若是能在一开始就察觉到的话,一堆堆的布料,找准地方,伺机烧了、毁了,都很方便。但现在……布料估计都已经卖出去了大半,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再去做任何事,时机都晚了。”
道衍和尚的语气之中带着一抹不甘和遗憾。
在场其他三人虽然对道衍和尚的尿性已经十分熟悉了,但听到他这话,心中还是忍不住暗暗吐槽道:「真狠。」
就算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有着同一个野心。
可面对这样大量的布料,虽然质量不咋地,却能实实在在地、大范围地真正惠及于天下百姓,能够在这严寒冬日里,拯救不知道多少条性命……
是谁都得内心动摇动摇吧?
即便此事利敌不利己,也总得有点不忍、不舍吧?
不过,能那么早就开始怂恿朱棣造反的人,显然你不能指望他有多大的慈悲之心,布料不布料的不打紧,百姓过冬不过冬的也不打紧。
他心中的目标才是最打紧的。
而实际上,古来能成事者有几个心不狠、不黑的?往往是这样的人才能成事,才能做大事。
这就是朱允熥为什么一定要严防死守的原因。
这个妖僧,有能力、有才学、有野心,不讲武德还行动力贼强,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搞出来点什么幺蛾子。
除非让他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
不过无论是朱棣、徐妙云还是丘福,心里也都明白,道衍和尚只是过于冷静和理性地,站在他们共同的立场上思虑这件事,才会这么说。
如果他们一早就发现了这件事情,只要还想要那个位置,这样的处置方案就是最理智的。
所以,他们三个都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而丘福其实和道衍和尚的心思是差不多的,一心只想把朱棣捧上皇位,一为知遇之恩,二为从龙之功。
于是当即就忍不住骂道:“娘的!应天府那家伙是真会玩阴的啊!这大势还真就落到他们那边去了?”
道衍和尚轻叹了一口气。
挑了挑眉,坦然地道:“当然落到他们那边去了。”
“之前咱们谁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的推手到底在防着什么,防着谁。”
“现在想想,他谁都防了,秦王殿下、晋王殿下、燕王殿下您,乃至所有有可能有野心的亲王……他都防死了。”
“而且这手法更是不得不让人服气。”
“把新帝都给算计上了,新帝是个压抑了十几年的孩子,一朝扬眉吐气便似穷人乍富,以他的名义,出什么昏招都是合理的——黄口小儿新官上任三把火,什么都不懂就想当然地想让天下百姓以煤炭取暖,所有人都觉得合理并忽略这件事情。”
“而那个人就刚好以这件「合理的事情」为掩体,去做一件真正有价值的事情,动作大到人眼皮子底下去,也让人注意不到,等被人发觉的时候,他这个后面的黄雀都已经把螳螂给吃进肚子里去了。”
“事情做得这么大,做得这么密……”
“这份大势他不得谁得?”
说到这里的时候,道衍和尚的语气之中竟然带着一丝欣赏之意,像是一个棋手看到了对手精彩的布局、棋路、算力那般真心称赞,像是一个游戏玩家看到对方的精彩操作过后在聊天框里打出了「GG」。
听到道衍和尚这一番话。
朱棣和徐妙云都不由目光震惊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道衍师父精通儒释道三家之法,更是胸中藏有屠龙术这等重器……是一个极有智慧的人,也是一个自傲的人。
相交十年。
他们都还从来没见谁让道衍师父如此欣赏。
今日算是见到了。
“这……俺……”就连动了动嘴唇还想骂点什么的丘福都哑火了,一时竟不知道该骂点什么——连最聪明最有自信的道衍和尚居然都打出了「GG」,他个只会打仗的臭皮匠还能咋办?——末将正欲死骂,军师何故先降?
随着丘福沉默下来。
整个厅堂之内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四人各怀心思。
道衍和尚面上带着欣赏的笑意却似是在若有所思。
朱棣和徐妙云夫妻两个面上皆有些踌躇忐忑之意。
丘福则是挠着头看两眼道衍和尚又看两眼朱棣,一副没什么主意的样子。
沉默许久。
随后朱棣还是有些不甘,同时也暗搓搓地带了一丝试探之意,道:“道衍师父,此人当真就那么料事如神么?把一切都算好了,竟然连道衍师父都没有任何法子了?”
说这话的时候。
朱棣心中是带着忐忑和紧张的。
在此之前,他也曾旁敲侧击地试探着问过道衍和尚,二人之屠龙术,最终谁能胜,道衍师父是否还有把握,那时候,道衍师父的答案是:对方不可能一直稳得住,优势终究还是在他们这边。
可是随着日子一日日过去。
淮西勋贵该稳住还是稳住,新帝虽然时不时就在玩新的花活,有淮西勋贵镇着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影响,现在甚至还来了这么一出给新帝收割民心……朱允熥屁股下的那个位置好像不仅没有摇摇欲坠,反而好像要越来越稳了!
甚至连道衍师父都毫不避讳地对应天府那个银币表示了称赞、欣赏之意。
但,他还是心有不甘。
再者,道衍师父虽然并不吝啬对于对方的欣赏之意,面上倒是也并未见任何颓色……
道衍和尚当然知道朱棣的言下之意。
挑了挑眉也不说破。
而是收起自己朝南方看去的目光,重新垂下眸子,单手立掌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下棋,总是有来有往的,此处吃了亏,亦不代表不可以从棋盘上其他的地方扳回来,优秀的棋手即便到了收官之时都可逆转输赢。”
“咱们这一局棋才刚刚下了一角,殿下何必单纯拘泥于一棋一子的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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