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面便是县官老爷的住处,但丁尚一下堂,便将官府脱了官靴蹬了,三步并作两步,三咳延成五咳,匆匆忙忙去了天牢。
天牢昏暗,他又穿得白,兼之一副病弱姿态,活像一只飘过来的活鬼。见他拿着帕子轻咳,衙役对他又敬又怕,脊背生寒,将人带进去,门一打开,便借口告退了。
进去的时候,丁尚又咳了声,立刻有人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
“多谢,我还好。”丁尚虚弱地答道,而后抬头,看见了在暗淡房间里依旧眼睛放光的快哉风,登时愣了愣,“王公子。”
“在下快哉风,”快哉风颇为识趣,将人扶稳后便退开,“大人亲临大牢,想必不是为我而来吧?真可惜……要我回避吗?”
丁尚看了眼里面好整以暇地两个人,道:“不,不必了,风公子既然参与了进来,便是知情人之一。”
丁尚叹口气,来到了前方坐下,四人面面相觑,表情殊异,却都有种面对山珍海味却不知从何处下口的感觉。
末了,宋子安还是决定先开口,“丁尚,没想到是你。”
丁尚摇了摇头,道:“幸好是我,否则今日将你们放出去,明日太平城便要出一件惊天血案。”
星墨嘴角勾出一丝笑意,胸有成竹地看着他,“你果然发现了什么?是因为前几日被带回义庄的那个被砍成几段的卖命楼之人?”
丁尚点头,却问宋子安,“京城之事丁尚已了解不多,但云华山下尸体之事传得满城风雨,今日江湖动荡,总也有些蛛丝马迹可寻,敢问皇上,你带了多少人出京?”
“一百人,”宋子安扫了眼面无异色的快哉风,似笑非笑道,“不过分成了三队人,分别停留在三座城池中。”
丁尚抬起头,神色肃穆,“臣再问皇上,皇上出城的事,可有旁人知道?”
宋子安摇头,有些奇怪道:“为何这么问?你大可放心,京中谢恒会帮朕稳住朝臣,绝不会轻易被人戳穿!”
丁尚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却又压抑着没有发作,“皇上,你可知此时出宫极其冒险?此事乃是有心人的阴谋,洛大人必定也看出了端倪,您为何没有找他商量?!”
宋子安有些尴尬,“这个……我是直接出宫找茹意的。”
言下之意,便是根本没有想过跟任何人商量,不过就算商量,结果也是可想而知,必定是一句“大局为重”将人留在了宫里。
“那看来……”丁尚脸色发苦,“从贵妃遇刺到现在,皇上走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了,只怕我这太平城,也不再太平了。”
几人心下一惊,“什么意思?”
丁尚沉声道:“荣平、宛平城的暗卫,已经死了!一个都没活下来!皇上,难道你还没发现,这一切的阴谋不是针对贵妃,也不是针对卖命楼,而是针对您!”
“对方料到只要针对贵妃,您一定会坐不住,而能够将人从云华山掳走的人,除了曾经入宫刺杀的卖命楼,还能有谁?”
“贵妃遇险,对方甚至料到您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出宫寻人……连这一步都料到了,皇上,这个人对你太了解了,若不是枕边人,又如何能够了解到这种地步?”
宋子安手指发寒,“你是说……”
“徐郑。”
被肃空的牢房已经再没有无关之人,能够进来此地的,出了安如意的等人,再没有别的。那清冽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怒,熟悉的气息伴随着晃动的银子出现在监牢外。
安茹意沉着脸,又是徐郑,当初安广能警告于她,她却坚决不信,但徐郑却一次又一次突破自己的底线。
“又是她。”安茹意紧了紧拳头。
除了她,还能有谁?她能以柳绿伯父伯母之事设计自己出逃,今日又以安茹意设计宋子安,两次设计,异曲同工,他们早就该想到。
“茹意,”宋子安带上笑意,先前在身上盘桓的森然瞬间远去,伸出手就只剩下柔和,“来,坐我身边。”
安茹意却愤愤地看他一眼,几步上前,手打人似的重重拍了下去,“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身份?不好好待在你的皇城,竟然跑到外面来胡闹!当初在东城出现的意外,难道还没能令你警醒不成!”
宋子安呵呵笑着,根本没有将这点疼痛放在眼里,反而还觉得异常温暖,身上揽住她的腰,眼中都是笑意,“我不是没事?”
星墨冷笑一声,直接将洛雪拽到了自己怀里,略带几分不屑,“贵妃娘娘担心过头了,你家皇帝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照样能梗着脖子上朝堂,还怕这点伤?”
洛雪伸手掐了他一把,“瞎说什么!”
星墨撇嘴,眨眼问:“囡囡呢?”
“在外面,晚姑照顾着呢,”洛雪叹息,“你也是胆大包天,怎么敢对茹意下手,若是被人追杀到天涯海角,我要去哪里找你?”
宋子安慢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刑部大牢是个好地方。”
洛雪:“……”
“行了,”安茹意讪笑,从挎包里拿出个瓶子给宋子安脸上上药,边道,“终究这件事是我们被人两头耍了,现在合该同仇敌忾,何必内部相斗?想办法将幕后之人揪出是正经。”
丁尚看他们寒暄地差不多了,也道:“查出幕后之人倒也不急,今日我既将你们两拨人都留了下来,两方口供一对,自然能查出奇怪,对方布局机深,若非为了鱼死网破,现在只会收敛爪牙。”
“引蛇出洞。”秦放言简意赅。
“嗯,”丁尚点头,想了想又往旁边移了个位置出来,示意秦放坐下,“秦将军所言不错,但我们冒不起险。暗卫何等能为,皇上想必深知,六十余人在同一日死亡,能够做到这点,需要什么实力?”
“毒,”宋子安斩钉截铁,“或者,两个卖命楼同时出动。”
安茹意眯了下眼睛,“若此事真的与徐郑有关,下毒的机会更大。”
“这就是危险的地方了,”丁尚看着安茹意,“若对方真的用度,微臣斗胆问问娘娘,可防得住?”
安茹意脸色沉了一分,没有作答,但结果,已经极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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