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是静止了。
或者说,被冻僵了,红尘抬起头,视线却还定在地面。被她剪掉的枝叶飘在地上,残缺了一角的嫩绿叶片已经不复原本的鲜亮,被虫子腐蚀过的叶片就断了生机,凋入尘泥。
红尘紧张得有点失神,手中的剪刀蓦地滑落,她下意识伸手去捡,一只冷冰冰的手忽地抬起了她的下巴,旋即,那张冰冷而俊美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
……大哥你知道我差点用剪刀戳你不?
脖子僵硬地梗着,红尘不敢对上他的眼睛,目光所有闪着,想着脱身之法,未料宋子安却突然放过了她,俯视着颤抖喘息的人,眼睛眯了一下。
“昭阳,”宋子安问,“你要她?”
昭阳兴奋地点头,抱着宋子安的脚,认认真真道:“爹爹,我要她当我的宫女,你答应我嘛!”
宋子安一俯身,将昭阳抱了起来,盯着他的双眼,又问:“为什么是她?”
昭阳抿了下唇,“反正、反正就是她了!”
宋子安沉默片刻,又将视线放在红尘身上,御花园一片冷寂,风过无痕,那颤抖的宫女又不抬头,好像刚才看见的一切都是假象。
也对,都是假象,宋子安捏紧拳头,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份冷虐,“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红尘!”昭阳抢道。
“让她自己说,”宋子安的目光隐隐带上杀意,“回答朕,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地。”
这皇帝果然喜怒无常,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红尘指节泛白,压住心里的怪异,“奴婢红尘,来自灵武关,昨日刚入宫。”
灵武关,靠近云南了,离榕华城极远,还有这声音……
昭阳急切地抓着宋子安的衣服,眼睛竟然都红了,“爹爹,我就要她,你让她陪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昭阳想念自己的母亲,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那些往日书信被看了一遍又一遍,画上的人早就入了心底,但是,双眼却从未见过。
宋子安虽然明白,却不可能就这么答应。
昨日她在此地喃喃自语,故而自己才会处理了司花院,现在司花院的人来此收拾,动静之大,昭阳好动,自然会被吸引,发现她,带走她。
如此顺理成章,安知不是一桩阴谋?用一张相似的脸,就想算计他,算计他的儿子?用茹意的脸……
杀意横生,宋子安忽将昭阳放下,道:“朕从未答应过你这件事,但若你真的要她,朕却要好好查查她的底细方可。昭阳,你可明白?”
红尘目光一凝,却并不如何惊慌。这样一张脸,宋子安不怀疑才有鬼,不过,没关系,入宫之前,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她根本无惧。
昭阳才四岁,怎么可能明白,他跺了下脚,急道:“她就是个宫女嘛,能有什么底细!”
“不必说了,你先回宫,”宋子安看向红尘,眼底越来越冷,“周弥,把她带到铸礼堂,好好检查,别让不干净的东西污染了太子的眼睛。”
红尘豁然一红,怒气猛地冲上了头顶,死死压住自己的手指。好半晌他才抬头,看着宋子安无声远去的背影,牙关狠咬。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当她是笨蛋吗?身上还藏凶器?再说她本来也没有打算利用昭阳,这个皇帝真是……说话足够难听!
周弥站在原地,又看她两眼,冷冷道:“起来吧,跟咱家走。”
“是。”红尘咬牙回道。
铸礼堂是针对宫女宫妃的刑法堂,但若是入宫宫女身体有恙,刑法堂也同时担任了检查宫女是否有疾病,甚至是否完璧的责任。
一脚迈进铸礼堂,红杀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墙上地面的血迹也太多太夸张了,听说这两年宫里的宫女又经过一次彻查,查出不少阴私,这铸礼堂可算是居功至伟。
单单那墙上的铁钩,就足以让人害怕了。
“替她检查检查,”周弥吩咐下去,“咱家就在外面等着,若是没问题便罢,有问题,你们自己处理。”
两个嬷嬷心领神会,看向红尘的目光都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红尘老神在在,却是半点不曾害怕,反而对着两个嬷嬷温柔一笑,“有劳两位嬷嬷了。”
周弥笑了一下,又道:“速度快些。”
周弥走了出去,将门关上,红臣看着紧闭的红漆门,嘴角慢慢浮上一丝笑意,随即看向了两个面色晦暗的嬷嬷,指尖无声无息地划出一枚银针,在微弱的光亮下闪出寒芒。
半刻钟后,铸礼堂的大门从里面打开,周弥回头,便见两个嬷嬷带着脸色发白的红尘走了出来。
她脸上的妆容淡了,恢复了本来的面向,娇美如花,冰肌玉骨,乍然看去,周弥都不由得愣住,“贵妃娘娘……”
两个嬷嬷显然也被红尘惊到,声音都带了些许忐忑,“公公,这红尘姑娘的确是完璧,身上也没有什么脏东西,您大可放心,就是这脸……”
“这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情,”周弥声音一沉,“你们都是老人,难道还要我来教吗?不该说的话,就敢烂在肚子里!”
两个嬷嬷惊声称是,连连告退。
周弥这才带着红尘离开,但走的放下却不是飘雪苑,而是飞霜殿。一路上红尘都低着头,是以也没有人注意,所有人都只注意到了前面的周弥。
红尘心里松了口长气,无论如何,这一关过了,便能顺利进入飘雪苑,那么,拿到那个东西就不会太困难。兴许任务提早结束,她还能早点回去逍遥呢。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被带到飞霜殿!
周弥退去,太监宫女都不在,红尘脸色发白。不是吧,哥哥不是说宋子安是西晋第一痴情人,就算有一张脸也不会对她动手的吗?
难道他真的只是喜欢安茹意的脸?而不是她的人?
红尘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点复杂的失望,倏忽间掩盖了恐惧,微末的怒意在心底盘桓。枉她还以为宋子安对安茹意一往情深,结果,只是在乎脸啊。
“站在那里干什么?”清冷的声音自正前方响起。
红尘无来由地一慌,“奴、奴婢看月亮!”
宋子安侧头,目光穿过飞霜殿的柱子,看了眼正冉冉生气的太阳,又回头,看了看她低垂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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