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岁末,新岁初,朝逢他们迎来了在学院的第一个旦日。旦日其实就是九州纪年法中每年的第一天,这是整个九州最盛大的节日,通常会持续一个月。在学院的学生们在旦日是不能回家的,但是学院也准备了很多娱乐,让孩子们忙得连想家的时间都没有。
游园会持续到今天便算是达到了最高潮,旦日前后十日的假期让这群孩子们更疯了,整日除了准备一个又一个的节目就是满校园地瞎逛。
学院里不论是秘境还是外面都挂起了灯,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到晚上便是一片灯海,再加上今晚有大家期待已久的烟火秀,火院和晨院的学生已经准备了许久,故而今天大家早早地就聚在了学院塔附近,一边闲逛一边随处看看表演,再顺便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朝逢和浣溪的节目排在前面,已经演完了,此刻二人正一起吃着卖来的糖球。
“容遂,咱们一会儿去哪儿啊。”
“马上就到烟火秀了,咱们去找个好地方等着吧。”
“有道理,我马上吃完了,咱们准备走。”
浣溪将最后一点儿糖球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就拉起朝逢往离君广场走。绕着学院塔是最大的几个舞台,离君广场前是暗院的区域,朝逢两人见还有些时间便停在台前看着暗院的学生们的表演。
台上有三个人,穿着戏服用各种法术辅助演着一出舞台剧。其中应该是有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但是三人都带着面具,看不出长相。
“哎,这暗院的法术在大晚上演是搞什么哦,完全看不清嘛!”浣溪瞪大了眼睛看,可还是只能捕捉到一团团模糊的影子,以及时高时低的声音。
朝逢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本来黑夜里黑色的灵力就看不清,这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为了炫技又动作飞快,让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就在两人兴致缺缺,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朝逢的余光似乎看到又有一个人上了舞台。
表演中途加一个人倒也不奇怪,让朝逢注意到他的是身高。按理说用到灵力的演出低年级的学生是不能参加的,因为害怕误伤。但是刚才闪到台上的那个身影似乎跟朝逢也差不了多少。正准备离开的她疑惑地停下了脚步,拉了拉浣溪,“你看那是什么?”
“嗯?”浣溪被朝逢一拉也是一脸疑惑,费劲地向台上看去。只见一团模糊的黑影悄悄靠近了那个留着长发的女生,那女生也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接近,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而台上另外两个人也随之注意到了那个身影,动作也是一滞。
“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朝逢此刻突然有些莫名的心慌。
还不等浣溪接话,那台上的黑影突然加快速度向那个女孩儿扑过去,台上台下的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是那个女生发出来的。
恰巧这时,烟火秀开始了。一道白光在夜空中炸开,光映在众人脸上的一瞬间,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随后一片尖叫响起。
巨大的恐惧中,在朝逢脑海中沉寂了许久的那张面孔亦如烟花一般突然炸了出来。只见台上一个老妇枯瘦的手掐着那个女生的脖子,昏黄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脖子上应该是被咬出来的伤口。
这一次,朝逢看到了那老妇的牙——似乎是她身上唯一完好的器官,阴森惨白,流淌着鲜血。若还有心思细看,那牙也不似正常人类,毕竟太尖了。然而朝逢哪还顾得上这许多细节,那老妇张着血盆大口的样子让她一下子呆立原地,别说跑,连尖叫的能力似乎都丧失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烟火还在继续,而此刻的离君广场已经彻底混乱了起来,刚才的一幕不知多少人看到了,此刻到处都是哭泣声和尖叫声。而那吸血的怪物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场景,第一下烟花升起后,她便扔下了那个女生,趁着两次烟火间隔时的黑暗消失了。
随后发生的事朝逢都没什么印象,当她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和浣溪坐在宿舍里了。
“容遂。”浣溪呆呆地坐在床边,没有看朝逢。朝逢也似乎没有听到,直到浣溪又叫了她一声。
“嗯?”
“你说,那个······是······什么?”浣溪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声音都变得沙哑了。
再次想起那张脸,朝逢又是浑身一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我······我······我不知道。”
浣溪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是身子晃了一下,双手抱住肩,双腿收回身前缩成一团,没再出声。二人就这样各自静静坐着,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朝逢才缓缓地说:“我······我见过······”
浣溪被朝逢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向朝逢,“你说什么?你······你见过什么?”浣溪抓住朝逢的手,她的手有点抖,冰凉冰凉。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入学第一天,我们看学院擂的时候”,朝逢的身上也在发抖,每说一句话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勇气一样,“那天我一进去就觉得有人在背后一直看着我,我后来出去的时候就是想知道是谁。”
浣溪看着朝逢苍白的脸,声音都颤抖了,“然后呢?”
“我在一个拐角的时候搭了一个水镜,然后······然后······”朝逢的双眼看着地面,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话里,“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张脸,就是今天······就是今天杀了那个师姐的那个······那个······”
浣溪本来今天就受了惊吓,现在一听朝逢的话更害怕了,“容遂你别吓我,你遇到了那个怪物,那你······那你怎么逃脱的?”
“我那天就用灵力推了她一下,她就跌倒了,然后······然后我就赶紧跑了,我就拼命跑,拼命跑······然后就莫名其妙跑到火院那边了。”
“我的天······”浣溪也吓得脸色煞白,两个女孩儿抱在一起,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流泪,努力地想把那个可怖的身影从脑海里赶走。
此时院长室的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用了半个晚上,几乎出动了学院所有的老师才勉强把所有的学生安顿下来,又加派了一倍的守卫,剩下的各分院长和其他现在没有工作的老师都站在院长面前。院长和各位老师中间横着一具女尸,一样的白布,一样的鲜血,甚至是······一样的死法。
这时没有一个人开口,没有人有能力打破这份沉重。最后还是长泊说话了,
“各位”,长泊将双眼从尸首上移开,看向其他人,“不知你们的想法是否与我一样。”长泊的语气十分沉重而缓慢,他甚至都没有看众人,只是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水寒,你说。”
那位叫水寒的老人是暗院的现任院长周弋,水寒是他的字,他也是主教逆灵防御的老师。周弋皱紧了眉,沉默了一阵后,才用低哑的声音说,“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是······血巫。”
周弋的话让整个屋子彻底陷入了死寂。血巫是逆灵七业中“巫”的一种,其修炼之途除了需要逆灵之力外,更需要大量鲜血来支持。故而血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杀活物取血,大多数时候这个活物都是术师。
被血巫取血之人便会像死的这位女生一样,体内的大部分血液被抽走,尸身干瘪,但是体表又鲜血淋漓,因为剩下的小部分血液会经由毛孔渗出。简而言之,被血巫选中的人,体内的鲜血会一滴不剩,就如被抽走了汁液的花朵,干枯得仿佛一碰即碎。
“血巫······近万年了,九州都不曾出现过血巫了。”长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看来这次的消息是瞒不下去了。”
长泊看着窗外,旦日的烟火仍然在中州的夜空炸响,只是学院上空似乎成了禁区。与外面热闹的节日场面相对比,学院内的气氛宛如一潭搅不动的死水。
“但是,不管外面会发生什么,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学生们的安全,今夜就请大家同心合力,找出血巫,不要让这样的惨剧再一次上演了。”
“是。”
整整一夜,学院内所有毕业生以上的学员和老师都行动了起来,几乎是掘地三尺,却仍然没有发现半点血巫的痕迹,那个可怖的身影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于是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各位一夜未眠的倦容上时,没有人感受到希望,而是深深的绝望。距离上次有人出事,大概是三个月左右,血巫取血的时间间隔一般是依据其修为固定的,如果在三个月的时间里抓不到这个血巫,那就意味着······众人简直不敢去想。连平日里慈祥的长泊此刻的脸色也是阴沉的可怕。
“请各位回去······如实告知各院的学生。此外学院巡防的人手增加一倍,防御措施再增加一层。同时取消晚上的活动,所有学生除上课外不要随意外出。”长泊将事情尽量安排妥当,就让老师们回去了。
“飞逸,你留一下。”
听到长泊的话,一位着银袍的老人走到院长身边,卜良,字飞逸,是奇院预言系的大长老。
“院长可是想问血巫的事吗?”卜良沉声道。
“你看到了什么?”
卜良犹豫了一下,说道,“恐怕此事,很难结束。”
“还要一条命的代价吗?”
“恐怕······不止。”
长泊身形一震,高大的身影第一次看上去有些佝偻。他缓了缓没再说什么,就让卜良回去了。
“难道这万年的平静,终究还是要打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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