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泊猜得没错,旦日血案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这消息在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擎苍塔塔主的手上。大殿中,灯火辉煌,在那把至尊宝座下方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垂首向那坐上之人说着什么。
那宝座之上随意坐着的男子正是当今九州的主人,他穿着面上绣着金线黑色的长袍,一只手撑着头,靠在扶手上,闭目听着。
如果有人敢直视他的脸,那一定会忘了敬畏为何物,眉细而长,却不柔媚,自有三分剑意。与之相配的是狭长的眼,密密的睫毛此时垂下来,打下淡淡一层阴影,眼尾稍翘起,似有倦容。眼睛以下一扫有些温柔的姿态,鼻梁高挺,轮廓分明。整个脸看起来勾人却又没有女相,端端的一个美男子。
然而就在听到梁逞说到血巫二字时,一双凌厉的眼骤然睁开,将那方才宁静的美撕得粉碎,无形的威压瞬间填满了整个大殿。那梁逞只觉得心口突然被重锤了一下似得,正在说的话一下子堵在喉咙里。
“御守······”,好不容易,梁逞才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御守,意为守护九州之意,是天下对塔主的尊称。
那坐上的男子似是刚回过神来,将那威压收回,梁逞总算松了一口气。纵然梁逞也是九州大陆数一数二的高手,在塔主面前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一般。他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连忙继续刚才的话,
“御守大人,学院那边据说这已经是第二次发生这样的事了。”
“哦?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塔主神色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梁逞却莫名有些不安。
“是新生刚入学不久,据说是在藏书阁出事的。当时长泊立刻封锁了消息,而且没什么人看见。这次的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就没瞒住。”
“梁逞,我选你,可不是为了听什么据说”,塔主这么久来终于动了动,抬眼看向梁逞,梁逞整个人像被两道目光钉在了原地一般,身体瞬间僵硬了,他双膝一软就那么跪了下来。
这时塔主的话还未说完,他盯着梁逞,“更不是为了让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瞒着我做什么事的。我想你不会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吧?”
此时的梁逞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湿透了,他连忙回答道,“明白,属下明白。属下即刻去查。”
“给你三天,去吧。”
等梁逞走出大殿时,才发觉自己的腿几乎都站不直了。外人谁能想到叱咤风云的中州城主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呢。暗暗嘲讽了自己一会儿,梁逞不敢耽误时间,立刻去找人调查去了。
鱼钩入水,表面上很快就会恢复平静,然而水下却是暗流涌动了起来。血巫的消息不仅仅传到了塔主手中,也传到了中州城中最阴暗的地下。
“镇守大人,您找我?”一个身着暗紫色长袍的人走进一个地下的洞**。这洞穴似是天成,但是在洞穴四壁雕刻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图案,有些似禽兽,有些似天灾,有些又像是持着凶器的人。
除此以外,洞内还有许多巨大的石座,座上雕刻都是些世所未见的怪物。在洞穴正中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凹陷,似乎是一个法阵。此时有一个人影负手立在那阵正中的位置,刚才那人正是对着这人说的。
“嗯,镜缘学院的事你可听说了?”平静的声音传来,却听不出男女。
“您说的是血巫吧。”
“正是。万年来血巫都不曾出现过,我还担心你们巫中这一脉要断绝了呢。”
那人闻言气息一滞,再说话的语气中都带了些生硬,“劳大人费心了,若不是当初······他赶尽杀绝,我们巫这一脉也不至于血脉凋零至此。再说了,大人,我们会落得如此下场,也少不了您的‘帮助’啊。”
那镇守大人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挑衅而生气,反倒是轻笑出声,“是啊,本座确实欠你们一个人情,这次的事,你们可以参与,但是切记,不可伤害学院的人,一个都不行。”
那人似乎并没有料到镇守会有这样的反应,颇有些讶异地看了那背影一眼,嘴上倒是丝毫没有慌乱,带着三分得意的回答,“是。”语毕,就鞠了一躬,退下了。
“水陌,我们的较量,很快就又要开始了呢。”
此时,已经处于风口浪尖的学院里,本来还有一个月的游园会提前结束。那日看到惨案的学生都被老师们找去做了些心理疏导。
尽管学院尽可能作出一副平安无事的样子,可那些在上下学路上执勤的老师,以及昼夜不停巡逻的守卫,到底是让所有人的神经更紧绷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少了很多,就连那些小孩子脸上都能看到愁容了。
这日正是侠院的文学课,朝逢和浣溪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地读着诗经。
教他们文学课的是樊天愈,一个中年男子。老师们也知道这会儿孩子们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但办法还是要想的。他看着坐在底下或是交头接耳或是昏昏欲睡的孩子摇了摇头,合上了书,说,“孩子们,今天我不讲诗了,我们来谈一谈自己最喜欢的诗好不好?”
说完也不等孩子们回答,就立刻点了模范学生华文,“华文,你先来说说。”
华文突然被点到也是一怔,思索了片刻后回答,“我喜欢《匏有苦叶》。”
“哦?为什么呢?”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不涉卬否,卬须我友。这诗有人说是急切等待恋人的女子所作,但我觉得,不如理解为世人皆汲汲之事,我并不急,因为想成大事者就该有耐心和特立独行的勇气。”
“好,很好。大家应该像华文一样,看诗不仅仅看诗,也要和自己的生活联系起来。”
浣溪听到画堂夸奖华文,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小声说,“马屁精。”朝逢看了浣溪一眼,笑了笑。她们两人在班里里属于不上不下的水平,而华文则是老师最喜欢的那一类学生,浣溪似乎平时就不太看得惯他,有事儿没事都想挑点刺出来。朝逢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只是她没想到樊天愈下一个就点了她的名字。
朝逢尴尬地坐直了身子,平静地回答道:“我最喜欢的是《桃夭》。”
“讲讲原因。”樊天愈慈祥地看着她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每次我读到这首诗,就仿佛看见阳春三月,桃花十里。穿着新嫁衣的新娘,娇俏的脸与那盛开的桃花交相辉映,送亲的队伍一路欢声笑语,将那美娇娘交到那俊俏的新郎的样子。我觉得这首诗短短几字就把一幅如画的美景写活了,看着桃花灼灼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如花笑靥。这诗写得太美好,美好有些不真实,简直像一场梦一样。”
“好,我也很喜欢这首诗,从古至今,男婚女嫁本就是天作之合,美事一桩。以繁盛桃花为喻,确实是上佳,意境之妙,让人浮想联翩啊。”
“下一个,今徽。”
当朝逢讲完后,浣溪悄悄凑到朝逢耳边说,“没想到啊,你每天嘲讽我看帅哥,我以为你心里装着什么宏图大略呢。没想到也是想着嫁人呀~”说着还用肩膀碰了朝逢一下,送上一个揶揄的笑。
朝逢的脸一下红了,狠狠瞪了浣溪一眼,这次却是没再和她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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