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多时的族人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我抬起手,将赤焰之光散播到他们每一个鼠人身上。
如此传承,生生不息。
终于,广场上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入暮时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长烟阁,那是都卢依的起居室,我得去向左祭司大人复命。
都卢依在长烟阁内焦急地等着我,按她的推算,我应该早一个时辰就出塔的。
“那薇儿!你去了哪里?”都卢依说,“这次你的出塔时间整整延迟了一个时辰,万幸的是,我发觉到了异样,将敲钟人请进了我的房间,才避免了广场上的骚乱。”
“所以,是你控制了时间?”
“不,不,谁也不能控制时间……我只是请他过来小坐了一会儿,然后他就忘记了敲钟的时间,是他自己忘记了时间。那个敲钟人,对,我应该称呼他为莫桑克,他辛苦了半辈子,从未出现过纰漏,可是现在因为我的缘故,让他有了污点。”
“别这样说,这算不得什么污点。”我试图安慰都卢依。
“可是,莫桑克坚持认为这是他的污点,他甚至告诉我,他不配成为敲钟人了,他让我另选贤能,”都卢依神情黯然,继续说道,“你知道的,这是情势所逼,我并不想这样,进塔之前我就告诫过你,必须严格遵守进塔和出塔的时间,十年了,你这是第十次进入赤焰塔,我以为你知道其中的利害。”
“对不起,左祭司大人,我是耽搁了一会儿。”说话间忽然气血上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回事?”都卢依站了起来,伸出手在我额前探了探。
“你受伤了,有些严重。”都卢依说完,去她的房间里找药。
长烟阁内终年点着茉莉熏香,很好闻,不过吸入过多会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也不知道都卢依怎么会受得了的。
“都卢依尔——”
一阵浑厚的男中音响起,是右祭司大人乌略尔。
“见过右祭司大人。”我从长椅上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朝他行鞠躬礼。乌略尔平时不苟言笑,掌握着火浣鼠族的生杀大权,我很少与他交往。我是赤焰传人,原则上归属左祭司大人管辖。
“不必多礼,都卢依呢?”右祭司大人问道。
“她在里面房间,给我拿——”
“是什么风将我们尊贵的右祭司大人吹过来了,”都卢依袅袅娜娜地从里间出来,递给我一本泛黄的书,“我给那薇儿找些书看,她说要了解一下沙棠之战。”
“年轻的一代爱学习是好事,不过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了,也没什么好追究的,都卢依,我找你有事商量。”很明显,乌略尔对我并不感兴趣。
“很急?不然可以等到明天,在幽木大殿上再说。”都卢依似乎有些抗拒。
“根本等不了,而且这个事不适合放在大殿上说。都卢依,上次月圆之夜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乌略尔朝着都卢依走过去,伸出双手,像是要迎接他盼望已久的新娘。
我看到都卢依的脸色开始变了,两朵红云爬上她雪白的脸颊,像春天的桃花那么娇艳。
“我考虑过了,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那就是没有答案。乌略尔,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果我一定要从你这儿谋点什么呢?我们幽木谷里最美丽的左祭司大人。”
乌略尔慢慢地朝着都卢依靠近,我看到他眼睛里冒着火光。他的眼睛也是深蓝色的,在这一点上,与都卢依十分相似。
简直是天生一对。
都卢依朝我挥手,提高了嗓门说道:“那薇儿,明晚子时,来我这里!”
我识趣地离开了。本来想着跟都卢依汇报一下那个黑影的事情,可是她的时间被右祭司大人占据了。
他们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商量。除了族长,左祭司大人都卢依和右祭司大人乌略尔是我们幽木谷里两个最为重要的人物。
但是,翌日清晨就传出了两人意见不合的消息。具体细节没人透露,只说昨晚子时,长烟阁内左祭司大人和右祭司大人发生了肢体冲突,两团蓝色火焰冲出了长烟阁,厮杀的声音此起彼伏。
高手对决,没有谁愿意上前劝阻,弄不好会伤及无辜。晨曦微露的时候,两人大概是打累了,结束了缠斗各自回屋休养调息。我从不担心都卢依会落下风,在幽木谷这里,她从未遇到过对手,因为她的法杖被赋予了神的力量。
她大概忘记了一件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情,在乌略尔到来之前,她说去里面给我找药的,可是她拿了一本泛黄的书给我。
别说这里面夹带有药了,就连个药方都没有。我翻了几遍都没有找到关于医药方面的词汇,甚至连她说的沙棠之战也没有,文字也是寥寥无几,只有一些花鸟虫鱼山河湖海之类的插画。
是敷衍我没错了。
或许我不应该责怪都卢依,是乌略尔的出现打乱了她的步骤。在幽木谷这里,乌略尔有一种深重的压迫感,与生俱来。虽然都卢依与他平起平坐,但我感觉乌略尔在气势上能压她一头。
乌次尔来紫云阁看我。见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便执意要为我号脉。他说他最近学了一种非常厉害的医术,从人族那儿偷学过来的,但是还停留在理论的基础上,可以的话,可以找我实验一番。
紧接着,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羊皮包,摊开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银针,大小不一,我瞥了一眼,根本数不过来。
“乌次尔,你这,是想谋害我吗?”
“怎么会,天神在上,我乌次尔永远也不会谋害那薇儿。像你这样脸色苍白,只需往神阙穴上扎上一针,就可缓解大半。”
“神阙穴在哪儿?”
“你不用管,我能找到准确位置的,来,你相信我。”
“不要!”我严辞拒绝了乌次尔的好意。
“到底要还是不要?”乌次尔将信将疑地问道。
“我说了,不要!你怎么能这样!”
“我就确认一下,我听人说姑娘说的不要就是要,要就是不要,所以有点糊涂了。”
“找打啊,乌次尔,你是不是学坏了。”
乌次尔的手停在半空,可他仍旧不死心。
“给我个机会嘛,那薇儿,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乌次尔,我是信任你,但你不能将我的信任放在地上践踏……”
“你怕什么,你又不是第一个,在此之前,我已经往自己身上扎过很多遍了,真的有效。”
我是火浣鼠,不是小白鼠。我别过脸去,继续闭目养神。
“薇儿,你真的病了,不号脉我也知道,我学的这个医术讲究望闻问切,看你气色我就知道,是不是浴火节上出现了什么问题。”
关于浴火节的事,我是不能透露半句的,就连乌次尔也不行。
“我可以说吗?乌次尔,有些事情可能只是我的猜测,而且我还没有报告给都卢依,她才是第一个应该知道的人。”
“薇儿,你如果足够信任我的话,你可以说的。而且我很想知道,因为我想弄清楚你的病因,好给你出出主意,见你这样虚弱,我很难过。”乌次尔说得很诚恳,我差点就被感动了。
“明天吧,现在我只想睡觉,乌次尔,你知道的,为了浴火节的事,我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我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头蒙在被子里面。
乌次尔只得离开。
我又听到了蜩螗的鸣叫,闭上眼睛,那个黑影又出现了。
午夜子时,我如约来到了长烟阁。
长烟阁内烟雾缭绕,空气中飘浮的茉莉香气似乎更加浓烈了,除此之外,还混杂着一种野蔷薇的气味。
在幽木谷的后山,有一大片野蔷薇,夏天的时候,乌次尔会带我去那里看红色的花海,微风吹过的时候,花瓣会轻轻地飘落下来。有时候会有蝴蝶停在上面,扇动着各色的翅膀,在阳光下追逐嬉戏。
有一次我对乌次尔说,做一只蝴蝶多好啊,轻盈又美丽。
乌次尔告诉我,它们在成为蝴蝶之前,是在地上爬行的毛毛虫,那你会讨厌当毛毛虫的那段日子吗?
乌次尔总是这样,能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也让我知道,看似光鲜亮丽的表面,其实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往。
但是我似乎丢失了我童年的记忆,就连我的爹娘的样子,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书房内传出隐隐约约的吵闹声。小楼见我前来,招呼我在前厅等候,她是都卢依最小的弟子,走起路来衣袂翩翩,看着挺机灵的。
小楼告诉我,三巨头正在开会。这是我们幽木谷里级别最高的大会,我自然不敢打扰。
三巨头指的是族长莫都尔、左祭司大人都卢依,以及右祭司大人乌略尔。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楼唤我进去。
“我?我还是在这里等候左祭司大人吧,我可以等,不管多久,是她约我前来的。”
“不,是族长请你进去。”
这样的高端局我从未参加过,心里难免有些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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