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与南蛮的战争,终究是避免不了的。
宋子安回京之后,明白了先皇的死因,西晋的衰落,国家的颓废……其种种缘由皆出南蛮,无数条人命因他们而亡,他心中的恨意,早已滔天!
何况,慕离恐是南蛮奸细,安茹意因他跌入悬崖,他记得清清楚楚!
既然要打,那就光明正大地打!
几步回到了太和殿,宋子安扫了眼还在缓慢擦窗的红尘,并没有停留太久,又坐回了高座上。在他的身后,除了周弥与谢恒,还有一个人,一头满头白发却少年弱冠的人。
红尘看着那白发的年轻人,少年白头,非大悲大苦、大痛大恨不成其状。越古一家为曼陀山所毒,无一人能得全尸,他在会稽一哭,却不知,哭折了多少寿命。
宋子安不曾记得越古,也不曾记得越家惨案,但看着那头白发,他却能够感同身受。若不是至极的仇恨与疯狂,也造就不出这样的异类。
“你要去边关?”宋子安直截了当地问。
越古掀开朝服衣摆,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臣,只想报仇。”
“朕,理解你,但朕还是要问你一句话,”宋子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隐约竟透着极其严厉的情绪,“带兵打仗,非为一人之仇,乃是家国之恨!西晋因南蛮而亡的,远远不止一个越家,朕问你,战场之上,你可能听命行事?”
越古毫不犹豫,“臣可以!”
宋子安却冷笑,“你不必急着回答,先想想你越家人死去的惨状,一个时辰后,若你能够通过朕的测试,朕,可以让你去。若你通不过,朕,绝不会把西晋将士的性命,交到你的手里。”
这一个时辰的用意,若是越古体会不到,这战场,还是不去为妙。
红尘慢慢收回视线,目光在龙椅之上停了停。
椅背上有一只极小的虫子,慕离为了炼出这只虫子,用自己的鲜血做引,这只虫子虽不是最强的蛊王,但也算是万众挑一,若是连它都动不了宋子安,那她就真的只能祭出蛊王了。
一个时辰缓缓过去,红尘紧张不已,擦拭窗子的手已经磨出红印,宋子安端坐于座位之上,只有批改奏折的时候,才会动上一下。
她频频侧目,视线不停地去寻找那只虫子,却又一时看不清晰,慢慢地便往御案后移动。左右他背后的屏风还没擦,倒也是个绝佳的去处。
她端着水盆,慢慢往屏风移动,却未发现,宋子安批改奏折的手已经慢慢停了下来。他无奈地看着奏折上的一滴浓墨,视线轻飘飘的往身边扫了一眼。
红尘弓着身体,做贼一般端着水盆往他身后走。
跪在下方的越古正处于过往仇恨中浑身发抖,目光也不由得往她身上瞟了一下。当日他冲撞御驾,告了那一纸御状,曾见过安茹意,虽也灵巧,却没有而今这么……放肆。
终究不是安茹意,正如越家,早已没了,他如今孤身一人,父母兄长的坟地上一片凄楚,白帆始终未曾取下。没有灭了曼陀山,他如何有脸回去!
思及此处,越古的身体便隐隐发抖。
宋子安收回视线,放下了笔墨,忽略了身后灼热的视线,看向了越古,“一个时辰已经到了,越古,朕问你,这一个时辰,你都想了些什么?”
“报仇。”越古眼睛发红,“为我越家报仇,不灭曼陀山,越古此生就算是白活了!”
宋子安默了默,丹凤眼慢慢敛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好似剑中锋芒,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又拿起了一份折子,淡淡道:“你想得还不够清楚,再想。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
越古捏紧了拳头,闭上眼睛,默不作声地跪着,好像是在与宋子安争锋,脊背挺直,倔强地不肯屈服。宋子安瞥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红尘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怪异闪过,将水盆放下,拿布沾了水擦拭屏风,边伸长了脖子往外面看,奈何龙椅太大,她根本没看到太和殿那只不起眼的小虫子,也不知道它是飞进宋子安衣服里了,还是不知又到哪里撒欢了。
总不会弄错对象,跑到别人身上了吧?不应该啊,她刚刚换水的时候可是在龙椅上撒过药水的,怎么也不会弄错人才对。
红尘偷偷跺了跺脚,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时辰,午饭时间都过了,她还在擦拭着那个屏风,累得手脚发酸。
周弥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对谢恒使眼色,谢恒也很是无奈,下巴指了指宋子安。宋子安手中的奏折,在一个时辰里只换了十份,皆因红尘那赤裸裸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
就算是隔了屏风,你好歹也收敛点啊。
宋子安眉目一抽,放下笔,又问越古,“现在,告诉朕,这一个时辰,你想到了什么。”
越古倔强地看着他,还是道:“报仇。”他默了默,又加了一句,“为我西晋报仇!”
宋子安沉沉地叹口气,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年轻人倔强过了头,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亏他还在问问题前特别提醒过,结果这人眼中除了仇恨还是仇恨。
还为西晋报仇?以为加了西晋两个字他就能被迷惑了?
“笨死了。”红尘靠着屏风,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而后端起水准备换个方向继续看戏。
宋子安僵硬的脖子总算有理由可以转过去看看背后的人了,心里竟忍不住有些庆幸,但他一回头就声音一沉,“你方才说什么?站出来!”
“啊?欸、哎呀!”
红尘做贼心虚,下意识转过头,不想盆子里的水陡然一晃,竟撒了出来!红尘一惊,又紧跟着倒退,冷不丁脚下一滑,手中的水盆被惯性抛了出去,如天女散花般,倾倒而下……
“哎哟我的——”红尘捂着后腰站了起来,却在看见面前场景时,蓦地倒吸口凉气。
不、不会那么刚好吧?她正想着,一边的周弥却是白眼一翻,倒了过去,而谢恒手中的兵器,也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越古呆滞地看着上方的顶着铁盆的宋子安,又低头看看被泼了一身脏水受到殃及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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